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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古籍

愚公移山

  •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扣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馀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

      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朔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作者:列子

纳兰家族墓碑

  • 纳兰性德(1655──1685),原名成德,避太子保成讳改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正黄旗满州人,大学士明珠长子,生长在北京。幼好学,经史百家无所不窥,谙悉传统学术文化,尤好填词。康熙十五年(1676)进士,授乾清门三等侍卫,后循迁至一等。随扈出巡南北,并曾出使梭龙(黑龙江流域)考察沙俄侵扰东北情况。康熙二十四年患急病去世,年仅三十一岁。

作者:

大唐传载

  • 《书》云:“不有博奕者乎?犹贤乎已”。斯圣人疾夫饱食而怠惰之深也。 又曰:“吾不试故艺,试用也”。夫艺者,不独总多能第,以其无用于代,而穷愁时有所述耳。八年夏,南行极岭峤,暇日泷舟,传其所闻而载之,故曰“传载”。 虽小说,或有可观览之,而喁而笑焉。

    杜河南兼,常聚书至万卷,每卷后必有自题,云:“清俸买来手自校,汝曹读之知圣道,鬻及借人为不孝。”

    阳道州城之为朝士也,家苦贫,常以木枕布衾,质钱数万,人争取之。苏州开元寺东有陆氏世居,门临河涘,有巨石块立焉。乃吴陆绩为郁林郡守,罢秩泛海而归,不载宝货,舟轻用此石重之,人号“郁林石”。陆氏自绩及裔孙国朝太子少保兖公,犹保其居。今子孙渐削,其居十不存一焉。

    费县西漏泽者,漫十数里,岁时雨降,即泛溢自满,蒲鱼之利,人实赖焉。至白露应即前后,一夕即一空如扫焉,信殊异也。

    李忠公之为相也,政事堂有会食之床。吏人相传,移之则宰臣罢,不迁者五十年。公曰:“朝夕论道之所,岂可使杇蠹之物,秽而不除。俗言拘忌,何足听也!以此获免,余之愿焉。”命撤而焚其下,铲去聚壤十四畚。议者称正焉。

    杜太保宣简公,大历中有故人遗黄金百两。后三十年,为淮南节度使,其子投公,取其黄金还,缄封如故。

    赵郡三祖,元和中,每房一人,同时为相,皆第三,即司徒吉甫、司空绛、华州刺史藩。天宝中有书生,旅次宋州。时汧公勉,少年贫苦,与书生同店。而不旬日,书生疾作,遂至不救,临绝语公曰:“某家住洪州,将于北都求官,于此得疾且 死,其命也。”因出囊金百两,付公曰:“某之仆使无知有此者,足下为我毕死 事,余金奉之。”李公许为办事。及毕,密置金于墓中,而同葬焉。后数年,公 尉开封,书生兄弟赍洪州牒来,果然寻生行止,至宋州,知李为主丧事。专诣开 封,诘金之所。公请假至墓所,以出金付之焉。韦献公夏卿有知人之鉴,人不知也。因退朝于街中,逢再从弟执谊、从弟渠牟、升。三人皆第二十四,并为郎官,簇马良久,献公曰:“今日逢三二十四郎。” 辄欲题目之,语执谊曰:“汝必为宰相,善保其末耳。”语渠牟曰:“弟当别奉 主上恩,而速贵为公卿。”语升曰:“三人之中,弟最长远,而位极旄钺。”后 竟如其言。

    杜亚为淮南,竞渡、采莲、龙舟、锦缆、绣帆之戏,费金数千万。于頔为襄州,点山灯,一上油二千石。李昌夔为荆南,打猎大修富饰。其妻独孤氏亦出女 队二千人,皆着红紫锦绣袄子。此三府亦因而空耗。

    汝南袁德师,故给事高之子。尝于东都买得娄师德故园地,起书楼。洛人语曰:“昔日娄师德园,今乃袁德师楼。”兴元元年十月戊辰,始诏中官窦文场监神策军左厢兵马,马有麟为左神策大将军。神策监军将军之始也。

    贞元十二年六月乙丑,始以窦文场为左神策护军中尉,霍仙鸣为右神策护军中尉,其日又以张尚进为神武中护军。左右辟仗使之始也。

    建中初,关播为给事中,以诸司胥吏为弊颇多,播议用士人掌之。弘农杨氏居东都者,承四太尉之后。世传黄雀所衔玉环,至天宝为杨国忠所夺。今不知所在。

    张守珪,陕州平陆人,自幽州入觐,过本县见令李杭,申桑梓之礼。见陕尉李冕桎梏,令众冤呼。张公曰:“困危之中,岂能相救。”至灵宝便奏兖州判官, 冕后至宰相。贞元中,张茂宗所尚义章公主赠郑国公主,谥为庄穆。韦宥所尚故唐安公主赠韩国公主,谥为贞穆。所司择日册命。国朝已来,公主即有追封者,未有加谥 者。公主追谥,自此始也。

    徐尚书晦,沈吏部传师。徐公嗜酒,沈公善养。杨东川嗣复尝云:“徐家肺,沈家脾,真安稳耶。”

    有士人平生好食熝牛头,一日忽梦其物故,拘至地府。酆都狱有牛头在旁,其人了无畏惮,仍以手抚其头云:“只者头子,大堪熝食。”牛头人笈而放回。

    元和中,郎吏数人省中纵酒,语平生各爱尚及憎怕者。或言爱图画及博奕,怕妄与佞。工部员外汝南周愿独云:“爱宣州观察使,怕大虫。”贞元中,禁未仕不得乘大马。有人言于执政,大马甚多,货不得,举人不得骑,当尽为河北节制所得耳。陆鸿渐嗜茶,撰《茶经》三卷,行于代。常见鬻茶邸烧瓦瓷为其形貌,置于灶釜上,左右为茶神。有交易则茶祭之,无则以釜汤沃之。高祖之制:凡出将,赐旌节专征,行军有大总管之号也。高祖之制:镇军有大都督之号。

    玄宗之初为节度大使、节度之号。凡皇太子、亲王统军,中有元帅府之制。宰相遥领节度使,自牛仙客始也。

    开元九年,命宗正寺官寮并以宗子为之。唐制:男子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为丁,六十为老。

    赋役之制有四:一曰租,二曰税,三曰役,四曰徭。凡丁岁输粟二石。凡调随乡土所产,绢、绫、絁各二丈,布加五分之一,麻三斤。凡役,岁二旬,闰 加二日。至德元年三月,方以侍御史文叔清为宣谕使,许人纳钱授官及明经出身。

    至德二年,敕以僧及道士入钱自度有差。

    乾元元年七月,铸钱使第五琦奏,谓铸乾元钱每贯重二十斤,一文当五十。宝应元年以盗铸日甚,物价腾贵,咸称非便,减重轮钱,以一当三十。

    乾元二年,御史中丞元载为江淮五道租庸使,高户定数征钱,谓之“白著”榷酤。

    至德二年,敕天下州县量定酤酒,随月纳税。建中二年,更加青苗。大历中,初税每亩十文。三年,加五文。敕以御史大夫充使,其后割归度支。

    卢中丞迈有宝琴四,各直数十万。有寒玉、古磬、响泉、和志之号。

    李河南素替杜公兼。时韩吏部愈为河南令除职方员外,归朝,问前后之政如何,对曰:“将兼来比素。”

    李相国程执政时,严休皆在南省。有万年令,关人多属之,李公云:“二严不如誉。”

    豆卢署,少年旅于衢州,梦老人云:“君后二十年为牧兹郡。”已果为衢州,于所梦之地立“征梦亭”。

    郑滁州胪于曲江,见令史醉池岸,云:“更一转即入流矣。”白宾客居易云:“忠州有荔枝一株,槐一株。自忠之南更无槐,自忠之北更无荔枝。”

    贾至常侍平生毁佛,尝假寐厅事,忽见一牛首人,长不满尺,携小锅而燃薪于床前。公惊起而讯之,对曰:“所谓镬汤者,罪其毁佛人。”公曰:“小鬼何 足畏耶。”遂伸足床下,其汤沸,忽染于足,涌然而上,未几烘烂而卒。

    乌江有项羽系乌骓树,历千余年尚郁茂。建中年中,县令张勤厌宾客观游,令伐却。至今兹地独不生草。

    李镇恶,即赵公峤之父,选校梓州郪县令。与友人书云:“州带子号,县带妻名,由来不属老夫,并是妇鬼官职。”

    刘巨麟,开元中为广州刺史,弟仲丘为丽政殿学士,兄弟友爱。有罗浮道者为巨麟合丹剂,将分半以遗仲丘,命刀中破之,分铢无差焉。

    萧功曹颖士、赵员外骥,开元中同居兴敬里,肄业共一靴,久而见东郭之迹。赵曰:“可谓驶于道路矣。”萧曰:“无乃禄在其中。”

    苏州洞庭,杭州兴德寺,房太尉琯 云:“不游兴德、洞庭,未见山水。”

    寿安县有喷玉泉、石溪,皆山水之胜绝也。贞元中,李宾客洞为县令,乃刬翳荟开径隧。人方闻而异焉。太和初,博陵崔蒙为主簿,标堠于道周,人方造而 游焉。

    颜太师鲁公,刻名于石,或置之高山之上,或沉之大洲之底而云:“安知不陵谷之变耶!”

    独孤常州及,末年尤嗜鼓琴,得眼疾不理,意欲专听也。

    曲阜县先圣庙前有数株古柏,亦传千余岁,其大十围。潘华为兖州,军食贫穷,无以结四方之信。华遂命伐之,裁为简册,刻为器皿,以行饷之。

    张文贞公第,某女嫁卢氏,尝为舅卢公求官。俟公朝下而问焉,公不语,但指支床龟而示之。女拜而归室,告其夫曰:“舅得詹事矣。”

    开元东封有太原入于伯陇者,年一百二十八岁,精爽不昧,其子已卒,两孙随之,各年七八十矣,自北乘诣阙引见,上劳之,老人无拜礼。伯陇曰:“臣神 尧皇帝之臣也。荏苒岁月,得至今日,复事郎君,臣之幸矣。郎君明圣,功成封 岳,不以昏老,千里而来。”笑而悯之,乃赐紫袍牙笏,及优恤有加。伯陇自言 隋仁寿年生,说大业末事,了然可见。

    李右丞廙,年二十九为尚书右丞,至五十九又为尚书右丞。

    于良史为张徐州建封事,但举其姓曰:“辛丘杜当人。”萧功曹颖士,尝出灞桥,道左逢一老人,眉发皓白,状骨甚奇古,萧甚异之。老人瞻顾,萧因问之,老人云:“公似吾亡友耳。”萧固请言之,老人曰:“吾 与鄱阳王恢善,君甚类之。”乃颖士六代祖。萧问其所来,不应而去。

    洛阳金谷,去城二十五里,晋石崇依金谷为园苑,高台飞阁,余址隐嶙,独有一皂荚树甚大,至今郁茂。

    郑公审,开元中为殿中侍御史、充馆驿使,令每传舍立辰堠,自公始也。润州金坛县,大历中北人为主簿,以竹筒赍蝎十余枚,置于厅事之柳树后,遂孳育至百余枚。为土气所蒸而不能螫人,南民不识,呼为“主簿虫”。开元中进士第唱于尚书省。其策试者,并集于都堂,唱其第于尚书省。有落去省,两两三三戴帽子,日暮但候吟一声,长安竹帛皆枯死。

    开元中,吏部侍郎被宁王宪嘱亲故十人官。遂诣王请见,云:“十人之中有商量去者乎?”王云:“九人皆不可矣,一人某者听公。”吏部归,九人皆超资 好官,独某者当时出。云:“据其书判,自合得官;缘嘱宁王,且放冬集。”

    昆山县遗尺潭,本大历史村女为皇太子元妃,遗玉尺化为龙,至今遂成潭。

    洛东龙门香山寺上方,则天时名望春宫,则天常御石楼坐朝,文武百执事,班于外而朝焉。

    永和中,有判太常寺行事礼官祭圜丘,至时不到,云:“太常大寺,实曰伽蓝;圜丘小亻鲁,不合无礼。”

    沙堤起天宝三年,因萧京兆炅奉请于要路筑甬道,以通车骑,而覆沙其上。天宝中,乐章名以边地为名,若凉州、甘州、伊州之类是焉。其曲遍繁,声名入破。后其地尽为西番所没。其破兆矣。

    高平徐弘毅为弹侍御史,创一《知班官令》。自宣政门检朝官之失仪者,到台司举而罚焉。有公卿大僚令问之曰:“未到班行之中,何必拾人细事。”弘毅报之曰:“为我谢公卿。所以然者,以恶其无礼于其君。”

    裴仆射遵庆,二十入仕,裹折上巾子,未尝随俗样,凡代之移易者五六。而公年九十所裹者,犹幼小时样。今巾子有仆射样。

    韩太保皋,生知音律,尝观客弹琴为《止息》。乃叹曰:“妙哉嵇生者也。为是曲也,其当魏晋之际,《止息》与《广陵散》同出而异者也。其音主商,商为秋声,天将肃杀,草木摇落,其岁之晏乎?此所以为魏之季也。慢其商德与宫 同音,是臣夺其君之位乎?此所以知司马氏之将篡也。广陵,维扬之地,散者流 亡之谓也;扬者,武帝后之姓也。言杨后与其父骏之倾覆晋祚也。《止息》者, 晋虽兴,终止息于此。其音哀愤而噍杀,操蹙而憯痛,永嘉之乱其应乎此。叔夜 撰此,将贻后代知音,且避晋祸,托之鬼神,史氏非知味者,安得不传其谬也欤!”

    韩太保皋常言:《洪范》五福,独不言贵者,近于高危。福之自至犹儆动, 奈何枉道邀之。

    李西平晟之将军也,尝谒桑道茂云:“将军异日为京兆尹,慎少杀人。”西平曰:“武夫岂有京兆尹望乎?”后兴元收复,西平兼京兆。时道茂在俘囚中, 当断之际,告西平曰:“公忘少杀人之言乎?”

    韩太保皋之为御史中丞、京兆尹,常有所陈,必于紫宸对百僚而请,未尝诣 便殿。上谓曰:“我与卿言于此不尽,可来延英议及大政,多匡益之。”亲友咸 谓公曰:“自乾元以来,群臣启事,皆诣延英,方得详尽。公何独于外庭对众官 以陈之,得无不慎密乎?”公曰:“御史,天下之平也,摧刚直枉惟在公,何在 不可人知之?奈何求请便殿,避人窃语,以私国家之法。且延英之置也,肃宗皇 帝以苗晋卿年老艰步故设之。后来得诣便殿,多以私自售,希旨求宠,干求相位, 奈何以此为望哉!”

    张秘书荐自筮,仕至秘书监,常带使职,三入蕃,竟殁于赤岭外。

    韦崖州执谊,自幼不喜闻岭南州县。拜相日出外舍,见一州郡图,迟回不敢看,良久,临起误视,乃崖州图也,竟以贬终。

    王河南维,或有人报云:“公除右辖。”王曰:“吾居此官,虑被人呼为‘不解作诗王右丞’。”

    阳道州城,未尝有所蓄积,惟所服用不可阙者,客称其物可佳可受,公辄喜,举而授之。有陈苌者,候其始请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美,月有获者。

    常中书处,原在开州也。常有李潼、崔冲二进士来谒,留连月余日。会有过客西川军将某,能相术,于席上言李潼三日内有虎厄。后三日,相君与诸客游山 寺,自上方抵下方,日已暮矣。李先下,崔后来,冲大呼李云:“待冲来!待冲 来!”李闻“待冲来”声,谓虎至矣,颠蹶坠下山址,绝而复苏,数日方愈。及 军将回,谓李曰:“君厄过矣。”

    苏给事岱,建中末为太常博士,遇朱泚乱,将赴行在,夜行山谷常有二烛前 导,危险毕见。既过,烛然后灭,岂忠愤所感耶?

    李龟年、彭年、鹤年,兄弟三人,开元中皆有才学盛名。鹤年诗尤妙,唱《 渭城》。彭年善舞。龟年善打羯鼓。玄宗问:“卿打多少杖?”对曰:“臣打五 千杖讫。”上曰:“汝殊未我打却三竖柜也。”后数年,有闻打一竖柜,因赐一 拂杖。羯鼓后卷流传至建中三年,任使君又传一弟子。使君今取江陵漆盘底,泻 水卷中,竟日不散,以其至平。又云:“卷人鼓只在调竖慢,此卷一调之后,经 月如初。”今不知所存。

    安邑县北门县人云:“有一蝎如琵琶大,每出来不毒人。”人由是恐其灵,闭之积年矣。

    泾州将郝玭,自贞元末及元和中,数于泾州擒杀西虏,及筑临泾城,西戎畏之。赞普铸一金郝玭,号曰:“有能得玭者,赐金玭焉。”

    建中中,李希烈攻汴州,城陷,用百姓妇女辎重以实壕堑,谓之“湿稍”。

    窦参之作相也,用从父弟申为耳目,每除吏先言于申,申告人,故谓窦给事为“喜鹊”。同州唐女寺有盗帅董太宫之漆身,后有盗者皆来拜祝,有至鸣足者,今漆足皆口牙。

    襄州汉皋庙,本为解珮于汉之义,今为汉高祖,误也。陕州平陆县主簿厅事西序楣,有隋房公、杜公仁寿九年十二月题:“玄龄、如晦题处,房年二十三,杜年二十六。”今移在使府食堂之梁。

    杨京兆凭,兄弟二人,皆能文学,甚攻苦。或同赋一篇,共坐庭石,霜积襟袖,课成乃已。李愿司空,兄弟九人,四有土地,愿为夏州、徐泗、凤翔、宣武、 河中五节度,宪为江西观察、岭南节度,愬为唐邓、襄阳、徐泗、凤翔、泽潞、 魏博六节度使,听为夏州、灵武、河东、郑滑、魏博、邠宁、凤翔七节度。一门 登坛授钺无比焉。

    元和十五年,辛丘度、丘纾、杜元颖同时为拾遗令史分直。故事:每自吟曰:“出身三十年,发白衣仍碧。日暮倚朱门,从来汗袍赤。”因为之奏章服焉。

    河南广武山有流桂泉,史思明于其上立汉高庙。茅山下泊宫茅君炼丹井,香洁不受触。鲁有修宫工人获知,取水煮肉,良久不熟。

    宝历中,亳州云出圣水,服之愈宿疾,亦无一差者。自洛已来,及江西数郡中人争施金货、衣服以饮焉,获利千万,人转相惑。李赞皇德裕在浙西也,命于 大市集人,置金,取其水于市司,取猪肉五斤煮,云:“若圣水也,肉当如故。” 逡巡肉熟烂。自此人心稍定,妖者寻而败露。

    朗州武陵山,有人换骨匣。每年若大风雨望峭壁,即有新者。

    泽州长平,即白起坑赵卒故地。开元中诏为“省冤谷”,至今天气长阴,有泉色赤,于其下立丹井碑。

    湖州德清县南前溪村,前朝教乐舞之地。今尚有数百家尽习音乐,江南声妓多自此出,所谓“舞出前溪”者也。终南山有湫池,本咸阳大洲,一夜忽飞去,所历皆暴雨与鱼俱下,大者至四五尺,小者不可胜计。遂落终南山中峰,水浮数尺,纵广一里余,色如黛黑,云 雨常自中出。焦旱祈祷,无不应焉。山僧采樵,时见群龙瀺灂其中。

    昭应庆山,长安中从河朔飞来,夜过闻雷声如疾风,土石乱下,直坠新丰西一村。百余家因山为坟,今于其上起持国寺。

    魏齐公元中,少时曾谒张憬藏,待之甚薄,就质通塞,亦不答,公大怒曰:“仆不远千里,裹粮求见,非徒行也,意必谓明公有以见教,而含木舌不尽勤勤 之意何耶?且穷通贫贱,自属苍苍,何预公焉?”因拂衣而去,憬藏遽起言曰: “若之相禄,正在怒中。”后位极人臣。

    解县盐池,当安史时,水忽淡。銮舆反正,复如故。

    上都崇圣寺有徐贤妃妆殿,太宗曾召妃,久不至,怒之,因进诗曰:“朝来临镜台,妆罢暂徘徊。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汉中王瑀为太常卿,早起朝闻永兴里人吹笛,问是太常乐人否?曰:“然。” 已后因闻乐而挞之。问曰:“何得某日卧吹笛?”又见康昆仑弹琵琶,云:“琵 声多,琶声少,亦未可弹五十四丝大弦也。”自下而上谓之琵,自上而下谓之琶。

    裴延龄尝怒李京兆充,云:“近日兼放髭须白,犹向人前作背面。”

    薛汝丹,家在南岳,常与一僧知闻。其僧每年以香炼顶供养佛,至八十余终。后岁余,有州民生一子,色貌绝殊,而顶甚香,十步之外,人皆慕之。生不食鱼 肉,数岁出家,为南岳高行律师焉。

    王藻、王素,贞元初应举,名皆第十四,每诣通家,通王十四郎,或问曰:“藻也?素也?”

    常相衮为礼部判杂文,榜后云:“旭日登场,思非不锐;通宵绝笔,恨即有 余。”所以杂文入选者,常不过百人。鲍祭酒防为礼部,帖经落人亦甚。时谓之 “常杂鲍帖”。

    左右常侍与给、谏同厨,厨人进鲜菌于给、谏,问云:“莫毒否?”厨人答曰:“常侍已尝了。”

    乾元中,太子左赞善大夫吕旬母张氏,年八十八,以旬久不归,愈思念之。忽觉左乳长,汁流出,顾谓孙鄢:“汝父即来也。”不逾十日,旬遂至。

    至德初,当安史乱,河东大饥,忽然荒地十五里生豆谷,及扫却又复生,约得五六千石,其米甚圆细复美。人赖焉。

    开元、天宝之间,传家法者,崔沔、崔均之家法。

    泓师云:“长安永宁坊东南是金盏地,安邑里西是玉盏地。”永宁为王太傅锷地,安邑为马北平燧地。后王、马皆进入官,王宅累赐韩令弘及史宪诚、李戴义等。所谓“金盏破而成马”。马燧为奉诚园,所谓“玉破而不完也”。

    常相兖之在福建也,有僧某者善占色,言事若神。相国惜其僧老,命弟子就学其术。僧云:“此事有天性,非可造次为传。某尝于相君左右见一人可教。” 遍召,得小吏黄彻焉,相命就学。老僧遂于暗室中,置五色彩于架,令视之曰: “世人皆用眼力,不尽淬熟看之。”旬后依稀认其白者,后半载看五色即洞然而 得矣。命之曰:“以若暗中之视五彩,迥之白昼。”占人因传其方诀,且言后代 当无加也。李忠公吉甫云:“黄彻之占,袁许之亚次也。”

    礼部刘尚书禹锡,与友人三年同处,其友人云:“未尝见刘公说重话。”唐公临,性宽仁,多慈恕,欲吊丧,令家僮归取白衫。僮仆误持余衣,惧未 敢进。临祭,公谓之曰:“今日气逆,不宜哀泣,向取白衫且止之。”又令煮药 不精,潜觉其故,又谓曰:“今日阴晦,不宜服药,可弃之。”终不扬其过矣。唐皎,贞观中为吏部,先时选集四时,随到即补。皎始请以冬时大集,终季春而毕,至今行之。

    徐大理宥,少为蒲州司法参军,为政宽仁,吏感其恩信,遍相约曰:“若犯徐司法杖,必斥罚。”终官不杖一人。

    颜鲁公真卿,为监察御史,充河西陇右军,覆屯交兵使,五原有冤狱,决乃雨。郡人呼为“御史雨”。

    德宗问李汧公勉:“人云卢杞是奸邪,何也?”勉曰:“人皆知之,陛下独不知,此所以为奸邪也。”

    李希烈跋扈蔡州,时卢杞为相,奏颜鲁公往宣谕之,而谓颜曰:“十三丈,此行出自圣意。”颜曰:“公先中丞面上血,某亲舌舐之,乃忍以垂死之年饵于 虎口。”杞闻之啼焉。卢即是御史中丞奕之子。

    南蛮清平官,犹国家之宰相也。元和中,有邓旁来庭,宰臣问之:“公名旁,其何意乎?”对曰:“亦犹大朝之刘宗经矣。”

    苏户部弁、刘常侍伯刍,皆聚书至二万卷。河南冯宿之三子,陶鞠围兄弟,连年进士及第,连年登宏词科,一时之盛,代无比焉。当太和初,冯氏进士及第 者,海内十八,而公家兄弟叔侄八人。

    李相国程为翰林学士,以阶砖日影为入候。公性懒,每入必逾八砖,故号为“八砖学士”焉。

    永州龙兴寺,乃吴军司马蒙之故宅。僧怀素善草录,尝浚井得军司马印,文字不灭,雕刻如新。怀素每草书,用此为志。

    英公虽贵为仆射,其姊病必亲为粥火,燃辄焚其髭。姊曰:“仆妾多矣,何为自苦。”勣曰:“岂无人耶?顾今姊年老,勣亦年老,虽欲久为姊粥,复可得 乎?”英公尝言:我年十二三时为无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时为难当贼,有所不惬者杀之。十七八时为好贼,上阵杀人。年二十便为天下大将军,用兵以救人死。

    尉迟敬德性饶宽,而尤善避槊。每军骑入阵,敌人刺之,终不能中,反夺其 槊以刺敌人。海陵王元吉闻之不信,乃令去槊刃以试焉。敬德曰:“饶王著刃,亦不畏伤。”元吉再三来刺,既不少中,而槊皆被夺去。元吉力敌十夫,大惭恨。 太宗之御窦建德,谓尉迟公曰:“寡人持弓箭,公把长枪,二人相副,虽百万众 亦无奈。”乃与敬德驰至敌营,叩其军门,大呼曰:“大唐秦王,能敌来与汝决!” 追骑甚众,不敢御。

    窦建德之役,既阵未战,太宗见一少年骑骢马,铠甲鲜明,指谓尉迟公曰:“彼所乘马真良马也。”言之不已,敬德请取之。帝曰:“轻敌者亡脱,以一马 损公,非寡人愿。”敬德自料攻之万全,乃驰往并擒少年而返,即王世充之兄子 伪代王琬。宇文士及在隋亦识之,是马实内厩之良马也。帝欲旌其能,并以赐之。

    太宗将征辽,卫公病不能从,帝使执政已下起之。不起,帝曰:“吾知之矣。” 明日,驾临其第,执手与别,靖曰:“老臣宜从,但犬马之疾日月增,甚恐死于 道路,仰累陛下。”帝抚其背曰:“勉之,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 魏室。”靖叩头曰:“请舆病行。”至相州疾笃,不能进。

    驻跸之役,高丽与靺鞨合军四十里,太宗有惧色。江夏王进曰:“高丽倾国以拒王师,平壤之守必弱,请假臣精卒五千,覆其本根,则千万之众,不战而降。”

    借商,建中二年,京师及江淮借商钱物。

    省官,建中三年,天下州县各省一官。乾元四年敕:下注额内官。元和六年,又减州县官。除陌,建中四年敕:“天下州县,市买交关,每贯五十文,纳官。”

    间架,建中四年,户部侍郎赵瓒奏:“天下州县,屋宇间架,率算钱有差。”

    沙门一行,开元中尝奏玄宗云:“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故天宝中幸东都,庶盈万数。”及上幸蜀至万里桥,方悟焉。

    天宝中,天下无事,选六宫风流艳态者,名“花鸟使”,主宴。

    玄宗幸蜀,天厩八骏,其七尽毙于栈道,惟一云骓存焉。德宗幸梁,亦充御焉。

    五台山北台下,有青龙池,约二亩已来,佛经云“禁五百毒龙”之所。每至盛午,昏雾暂开,比丘及净行居士方可一观。比丘尼及女子近,即雷电风雨,当时大作。如近池,必为毒气所吸,逡巡而没。韦献公夏卿,不经方镇,惟止于东都留守,郡吏八人,而路公隋、皇甫崖州镈,皆为宰相;张尚书贾、段给事平仲、卫大夫中行、李常侍翱、李谏议景俭、李湖南询,皆至显官,亦名知人矣。

    李西台文献公,避暑于青龙寺,梦戴白神人云:“昔君氏相宣王致中兴,尹男亦佐中兴,君宜以吉甫名之。

    李相国忠公,贞元十九年为饶州刺史。先是,郡城之东,四牧故府,废者七稔。公莅止后,命启钥而居之。郡吏以语怪坚请。公曰:“神实正直,正直则神避;妖不胜德,失德则妖兴。居之在人。”

作者:

后出师表

  •   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   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策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怫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任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弩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合、邓铜等,及驱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丛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今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作者:诸葛亮

海游记

  • 作者:无名氏;校点:张品兴

    六卷三十回,有清代刊本。书中不题撰人。本书假托主人公在海外异邦游历的故事,针砭了当时的社会现实。书中写两个骗子的种种劣行,讥讽了黑暗社会中的官场恶迹与世风颓败,有一定认识价值。本书虽为凭空创作,但有的事件与细节尚有所本,受到了《子不语》、《续子不语》、《夜谭随录》等书的影响与启发。书中文笔虽不甚佳,但仍不乏描写真切与情节生动之处。

作者:不题撰人

邓子

  •   邓析(—前501年),春秋时代末年郑国名家思想家。

      邓析首倡“刑名之论”,操“两可之说”,被视为玩弄巧辩之术,开起了名家的思想。而邓析也主张刑名之治,制定竹刑,主张刑法公开化,引发贵族的不满,最后为郑国大夫驷歂所杀。

      荀子曾经对邓析作出批评,《荀子?非十二子》谓其:“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绮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惠施、邓析也。”

      《汉书艺文志》将邓析列入名家。目前流传的《邓析子》据传是后人伪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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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析,出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五零一年,春秋末年郑国思想家和革新家,被视为法家先驱,但邓析首倡「刑名之论」,操「两可之说」,和慎到、田骈的重法主张郄又有所不同,而被视为玩弄巧辩之术,开名辩一代风气,揭开了名辩思潮的序幕。故被《汉书

作者:邓析

灵城精义

  •   《灵城精义》二卷,旧本题南唐何溥撰。溥字令通,履贯未详。是编上卷论形气,主於山川形势,辨龙辨穴。下卷论理气,主於天星卦例,生克吉凶。自宋以来,诸家书目皆不著录。观其言宇宙有大关合,气运为主。又言地运有推移,而天气从之。天运有转旋,而地气应之。盖主元运之说者。考元运之说以甲子六十年为一元,配以《洛书》九宫。凡历上中下三元为一周,更历三周五百四十年为一运。凡为甲子九,每元六十年为大运,一元之中,每二十年为小运,以卜地气之旺相休囚。如上元甲子一白司运,则坎得旺气,震巽得生气,乾兑得退气,离得死气,坤艮得鬼气,大抵因《皇极经世》而推演之。其法出自明初宁波幕讲僧,五代时安有是说?其非明以前书确矣。其注题曰刘基撰。前列引用书目凡二十二种,如《八式歌》之类,亦明中叶以後之伪书,则出於赝作,亦无疑义。但就其书而论,则所云大地无形看气,小地无势看精神,水成形,山上止,山成形,水中止,龙为地气,水为天气诸语,於彼法之中颇为近理。注文亦发挥条畅,胜他书之弇鄙,犹解文义者之所为。术数之书无非依托,所言可采,即录存以备一家,真伪固无庸辨,亦不足与辨也。

作者:何溥

棋经十三篇

  • 《棋经十三篇》,共13篇,撰者不详,有宋张拟、张立青、刘仲甫,元晏天章以及宋以前人等多种说法。全书涉及的问题大致有:规格等级、品德作用、术语、战略战术等,理论较为全面,还记载了一些善博弈者的名字,书中常引经传中的句子,来说明博弈之道由来已久,并用经典语作为每片的结尾,虽小戏,亦归之于正,且隐藏绝大智慧。

      明谢肇赫云:“古今之戏,流传最为久远者,莫如围棋”。但因围棋难度较高,用智较深,长期以来基本上是贵族的游戏。一般游戏都是为了热闹,而围棋则是“取其寂静”,这是对心智的考验与磨练,黄庭坚的诗“心似蛛丝游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将这一过程描写殆尽,蜕茧成蚕、苦其心智之后,是悦其灵魂,因此由来好此道者甚众,至今不衰。  所谓人生如棋,世事如棋,已是老生常谈,不过是想游离于现实之外,其实,不必把棋当作人生,棋就是棋好了,只管认真下好了,认真研读《棋经》好了,相知于江湖,不如相忘于棋盘。

      此书最初载于宋谱《忘忧清乐集》,元明诸谱也分别刊登。清代棋书《弈学会海》以及《弈萃官子》另有节本,文字亦有不同。

作者:张拟

温公续诗话

  •   诗话尚有遗者,欧阳公文章名声虽不可及,然记事一也,故敢续书之。

      文德殿,百官常朝之所也。宰相奏事毕,乃来押班,常至日旰,守堂卒好以厚朴汤饮朝士。朝士有久无差遣,厌苦常朝者,戏为诗曰:“立残阶下梧桐影,吃尽街头厚朴汤。”亦朝中之实事也。

      惠崇诗有“剑静龙归匣,旗闲虎绕竿”。其尤自负者,有“河分冈势断,春入烧痕青”。时人或有讥其犯古者,嘲之:“河分冈势司空曙,春入烧痕刘长卿。不是师兄多犯古,古人诗句犯师兄。”进士潘阆尝谑之曰:“崇师,尔当忧狱事,吾去夜梦尔拜我,尔岂当归俗邪?”惠崇曰:“此乃秀才忧狱事尔。惠崇,沙门也,惠崇拜,沙门倒也,秀才得毋诣沙门岛邪?”

      梅圣俞之卒也,余与宋子才选、韩钦胜宗彦、沈文通遘,俱为三司僚属,共痛惜之。子才曰:“比见圣俞面光泽特甚,意为充盛,不知乃为不祥也。”时钦圣面亦光泽,文通指之曰:“次及清圣矣。”众皆尤其暴谑。不数日,钦圣抱疾而卒。余谓文通曰:“君虽不为咒咀,亦戏杀耳。”此虽无预时事,然以其与圣俞同时,事又相类,故附之。

      郑工部诗有“杜曲花香醲似酒,灞陵春色老于人”,亦为时人所传诵,诚难得之句也。

      科场程试诗,国初以来,难得佳者。天圣中,梓州进士杨谔,始以诗着。其天圣八年省试《蒲车诗》云:“草不惊皇辙,山能护帝舆。”是岁,以策用清问字下第。景佑元年,省试《宣室受厘诗》云:“愿前明主席,一问洛阳人。”谔是年及第,未几卒。庆历二年,韩钦圣试《勋门赐立戟诗》云:“凝峰画旛转,交铩彩支繁。”范景仁云,曾见真本如此。传钦圣作“迎风画旛转,映日彩支繁”,故两存之。苏州进士丁偃,试《迩英延讲艺诗》云:“白虎前芳掩,金华旧事轻。天心非不寤,垂意在苍生。”有古诗讽谏之体。偃是岁奏名甚高,御前下第。自是二十年始及第,寻卒。滕元发甫,皇佑五年御试《律听军声诗》云:“万国休兵外,群生奏凯中。”以是得第三人,最为场屋所称。

      鲍当善为诗,景德二年进士及第,为河南府法曹。薛尚书映知府,当失其意,初甚怒之,当献《孤雁诗》云:“天寒稻粱少,万里孤难进。不惜充军庖,为带边城信。”薛大嗟赏,自是游宴无不预焉,不复以掾属待之。时人谓之“鲍孤雁”。薛尝暑月诣其廨舍,当方露顶,狼狈入,易服,把板而出,忘其纀头。薛严重,左右莫敢言者。坐久之,月上,当顾见发影,大惭,以公服袖掩头而走。

      林逋处士,钱塘人,家于西湖之上,有诗名。人称其《梅花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曲尽梅之体态。

      魏野处士,陕人,字仲先,少时未知名。尝题河上寺柱云:“数声离岸橹,几点别州山。”时有幕僚,本江南文士也,见之大惊,邀与相见,赠诗曰:“怪得名称野,元来性不群。借冠来谒我,倒屣起迎君。”仍为延誉,由是人始重之。其诗效白乐天体。真宗西祀,闻其名,遣中使招之,野闭户逾垣而遁。王太尉相旦从车驾过陜,野贻诗曰:“昔年宰相年年替,君在中书十一秋。西祀东封俱已了,如今好逐赤松游。”王袖其诗以呈上,累表请退,上不许。野又尝上寇莱公准诗云:“好去上天辞将相,却来平地作神仙。”又有《啄木鸟诗》云:“千林蠹如尽,一腹馁何妨。”又《竹杯珓诗》云:“吉凶终在我,反复谩劳君。”有诗人规戒之风。卒,赠著作郎,乃诏子孙租税外,其余科役,皆无所预。仲先诗有“妻喜栽花活,童夸斗草赢。”真得野人之趣,以其皆非急务也。仲先诗有“烧叶炉中无宿火,读书窗下有残灯”。仲先既没,集其诗者嫌“烧叶”贫寒太甚,故改“叶”为“药”,不惟坏此一字,乃并一句亦无气味,所谓求益反损也。仲先赠先公诗,有“文虽如貌古,道不似家贫”。先公监安丰酒税,赴官,尝有《行色诗》云:“冷于陂水淡于秋,远陌初穷见渡头。犹赖丹青无处画,画成应遣一生愁。”岂非状难写之景也。

      丁相谓善为诗,在珠崖犹有诗近百篇,号《知命集》,其警句有“草解忘忧忧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少时好蹴踘,长韵其二联云:“鹰鹘腾双眼,龙蛇绕四肢。蹑来行数步,跷后立多时。”

      寇莱公诗,才思融远。年十九进士及第,初知巴东县,有诗云:“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由尝为《江南春》云:“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为人脍炙。  陈文惠公尧佐能为诗。世称其《吴江诗》云:“平波渺渺烟苍苍,菇蒲纔熟杨柳黄。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风斜日鲈鱼香。”又尝有诗云:“雨网蛛丝断,风枝鸟梦摇。诗家零落景,采拾合如樵。”

      庞颖公籍喜为诗,虽临边典藩,文案委积,日不废三两篇,以此为适。及疾亟,余时为谏官,以十余篇相示,手批其后曰:“欲令吾弟知老夫病中尝有此思耳。”字已惨淡难识,后数日而薨。

      韩退处士,绛州人,放诞不拘,浪迹秦、晋间,以诗自名。尝跨一白驴,自有诗云:“山人跨雪精,上便不论程。嗅地打不动,笑天休始行。”为人所称。好着宽袖鹤氅,醉则鹤舞,石曼卿赠诗曰:“醉狂玄鹤舞,闲卧白驴号。”

      章献太后上仙,群臣进挽歌数百首,惟曼卿一联首出,曰:“震出坤柔变,干成太极虚。”太后称制日,仁宗端拱,至是始亲万几,曼卿诗切合时宜,又不卑长乐也。  李长吉歌“天若有晴天亦老”,人以为奇绝无对。曼卿对“月如无恨月常圆”,人以为勍敌。

      《诗》云:“牂羊坟首,三星在罶。”言不可久。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故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也。近世诗人,为杜子美最得诗人之体,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山河在,明无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矣;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他皆类此,不可遍举。  刘概字孟节,青州人。喜为诗,慷慨有气节。举进士及第,为幕僚。一任不得志,弃官隐居冶原山,去人境四十里。好游山,常独挈饭一罂,穷探幽险,无所不至,夜则宿于岩石之下,或累日乃返,不畏虎豹蛇虺。富丞相甚礼重之,尝在府舍西轩有诗云:“昔年曾作潇湘客,憔悴东秦归未得。西轩忽见好溪山,如何尚有楚乡忆。读书误人四十年,有时醉把阑干拍。”

      唐之中叶,文章特盛,其姓名湮没不传于世者甚众。如河中府鹳雀楼有王之涣、畅诸一云畅当。诗,畅诗曰:“迥临飞鸟上,高谢世人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王诗曰:“白日依山尽,黄河彻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二人者,皆当时贤士所不数,如后人擅诗名者,岂能及之哉!  陈亚郎中性滑稽,尝为药名诗百首。其美者有“风雨前湖夜,轩窗半夏凉”,不失诗家之体。其鄙者有《赠乞雨自曝僧》云:“不雨若令过半夏,定应晒作胡芦巴。”又咏《上元夜游人》云:“但看车前牛领上,十家皮没五家皮。”蔡君谟尝嘲之曰:“陈亚有心终是恶。”亚应声曰:“蔡襄除口便成衰。”  杨朴,字契玄,郑州人,善为诗,不仕。少时尝与毕相同学,毕荐之,太宗召见,面赋《蓑衣诗》云:“狂脱酒家春醉后,乱堆渔舍晚晴时。”除官不受,听归山,以其子从政为长水尉。朴尝为《七夕诗》云:“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

      刘子仪与夏英公同在翰林,子仪素为先达。章献临朝时,子仪主文,在贡院,闻英公为枢密副使,意颇不平,作《堠子诗》云:“空呈厚貌临官道,大有人从快捷方式过。”先朝春月,多召两府、两制、三馆于后苑赏花、钓鱼、赋诗。自赵元昊背诞,西垂用兵,废缺甚久。嘉佑末,仁宗始复修故事,群臣和御制诗。是日,微阴寒,韩魏公时为首相,诗卒章云:“轻云阁雨迎天仗,寒色留春入寿杯。二十年前曾侍宴,台司今日喜重陪。”时内侍都知任守忠,尝以滑稽侍上,从容言曰:“韩琦诗讥陛下。”上愕然,问其故。守忠曰:“讥陛下游宴太频。”上为之笑。

      熙宁初,魏公罢相,留守北京,新进多陵慢之。魏公郁郁不得志,尝为诗云:“花去晓丛蜂蝶乱,雨匀春圃桔槔闲。”时人称其微婉。

      元丰初,宦者王绅,效王建作宫词百首,献之,颇有意思。其《太皇太后生日诗》云:“太皇生日最尊荣,献寿宫中未五更。天子捧觞仍再拜,宝慈侍立到天明。”宝慈,皇太后宫名也。太后幸景灵宫,《驾前露面双童女诗》曰:“平明彩仗幸琳宫,紫府仙童下九重。整顿珑璁时驻马,画工暗地貌真容。”

      欧阳公云,《九僧诗集》已亡。元丰元年秋,余游万安山玉泉寺,于进士闵交如舍得之。所谓九诗僧者:剑南希昼、金华保暹、南越文兆、天台行肇、沃州简长、贵城惟凤、淮南惠崇、江南宇昭、峨眉怀古也。直昭文馆陈充集而序之。其美者亦止于世人所称数联耳。交如好治经,所为奇僻,自谓得圣人微旨,先儒所不能到。贫无妻儿,不应举,常寄食僧舍,僧亦不厌苦之。始居龙门山,犹苦游人往来多,徙居万安山,屏绝人事,专以治经为事,凡数十年,用心益苦,而去人情益远,众非笑之,交如不变益坚。虽非中行,其志亦可怜也。

      范景仁镇喜为诗,年六十三致仕。一朝思乡里,遂径行入蜀。故人李才元大临知梓州,景仁枉道过之。归至成都,日与乡人乐饮,散财于亲旧之贫者,遂游峨眉青城山,下巫峡、出荆门,凡期岁乃还京师。在道作诗凡二百五篇,其一联云:“不学乡人夸驷马,未饶吾祖泛扁舟。”此二事他人所不能用也。

      嘉佑中,有刘讽都官,简州人,亦年六十三致仕,夫妇徙居赖山。景仁有诗送之云:“移家尚恐青山浅,隐几惟知白日长。”时有朱公绰送讽诗云:“疏草焚来应见史,橐金散尽只留书。”皆为时人所传诵。

      大名进士耿仙芝,以诗着,其一联云:“浅水短芜调马地,淡云微雨养花天。”为人所称。

      唐明皇以诸王从学,命集贤院学士徐坚等讨集故事,兼前世文词,撰《初学记》。刘中山子仪爱其书,曰:“非止初学,可为终身记。”

      宗衮尝曰:“残人矜才,逆诈恃明,吾终身不为也。”犹唐相崔涣曰:“抑人以远谤,吾所不为。”

      杜甫终于耒阳,槁葬之。至元和中,其孙始改葬于巩县,元微之为志。而郑刑部文宝谪官衡州,有《经耒阳子美墓诗》,岂但为志而不克迁,或已迁而故冢尚存邪?

      北都使宅,旧有过马厅。按唐韩偓诗云:“外使进鹰初得按,中官过马不教嘶。”注云:“乘马必中官驭以进,谓之过马。既乘之,然后碟躞嘶鸣也。”盖唐时方镇亦效之,因而名厅事也。

作者:司马光

柳毅传

  • 仪凤中,有儒生柳毅者,应举下第,将还湘滨。念乡人有客于径阳者,遂往告去。至六七里,鸟起马惊,疾逸道左。又六七里,乃止。见有妇人,牧羊于道畔。毅怪视之,乃殊色也。然而娥脸不舒,中袖元光,凝听翔立,若有所伺。毅诘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此?”妇始笑而谢,终泣而对曰:“贱妾不幸,今日见辱问于长者,然而恨贯肌骨,亦何能愧避,幸一闻焉。妾洞庭龙君少女也。父母配嫁径川次子。而夫婿乐逸,为婢仆所惑,日以厌薄。既而将诉于舅姑,舅姑爱其子,不能御。逮诉频切,又得罪于舅姑。舅姑毁黜以至此。”言讫,欷流涕,悲不自胜。又曰:“洞庭于兹,相远不知其几多也?长天茫茫,信耗莫通,心目断尽,无所知哀。闻君将还吴,密迩洞庭,欲以尺书寄托侍者,未卜将以为可乎?”毅曰:“吾义夫也。闻子之说,气血俱动,恨无毛羽,不能奋飞。是何可否之谓乎!然而,洞庭深水也,吾行尘间,宁可致意耶?惟恐道途显晦,不相通达,致负诚托,又乖恳愿,子有何术,可导我耶?”女悲泣再谢曰:“负戴珍重,不复言矣,脱获回耗,虽死必谢,君不许,何敢言。既许而问,则洞庭之与京邑,不足为异也。”毅请闻之。女曰:“洞庭之阴,有大橘树焉,乡人谓之社橘。君当解去兹带,束以他物。然后举树三发,当有应者。因而随之,元有碍矣。幸君子书叙之外,悉以语之。心诚信托,千万勿渝。”毅曰:“敬闻命矣。”女遂于襦间解书,再拜以进。东望愁泣,若不自胜。毅深为之戚。乃置书囊中,因复问曰:“吾不知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岂宰杀乎?”女曰:“非羊也,雨工也。”曰:“何为雨工?”曰:“雷霆之类也。”毅复视之,则皆矫顾怒步,饮甚异。而大小毛角,则无别羊焉。毅又曰:“吾为使者,他日归洞庭,慎勿相避。”女曰:“宁止不避,当如亲戚耳。”语竟,引别东去。不数十步,回望女与羊,俱无所见矣。其夕,至邑而别其友,月余到家。乃访于洞庭之阴,果有社橘。遂易带向树三叩。俄有武夫出波间,再拜请曰:“贵客将自何所至也?”毅不告其事,曰:“徒谒大王耳。”武夫揭水指路,引毅以进。谓毅曰:“当闭目,数息可达矣。”毅如其言,遂至其宫。始见台阁相向,门户千万;奇草珍木,无所不有,武夫乃指毅上于大室之隅,曰:“客当居此以伺。”毅曰:“此何所也?”夫曰:“此灵虚殿也。”毅视之,则人间珍宝,毕尽于此。柱以白壁,砌以青玉,床以珊瑚,帘以水晶;雕琉璃于翠媚,饰琥珀于虹栋。奇秀深杳,不可殚言。然而王久不至。毅谓夫曰:“洞庭君安在哉?”曰:“君方幸玄珠阁,与太阳道士讲《火经》,少选当毕。”毅曰:“何谓《火经》?”夫曰:“吾君,龙也。龙以水为神,举一波可包陵谷。道士乃人也。人以火为神,发一炬可燎阿房。

    然而灵用不同,玄化各异。太阳道士精于入理,吾君邀以听焉。”言粗毕,而宫门问景从云合,见一人披紫衣,执青玉。夫跃曰:“此吾君也。”乃至前以告之。君望毅而问曰:“岂非人间之人乎?”毅曰:“然。”遂入拜,君亦拜,坐于灵虚之下,谓毅曰:“水府幽深,寡人暗昧,夫子不远千里而来,将有为乎?”毅曰:“毅,大王之乡人也。长于楚,游学于秦。昨下第,闲驱泾水之,见大王爱女牧羊于野,风鬟雨鬓,所不忍视。毅因诘之,谓毅曰:‘为夫媚所薄,舅姑不念,以至于此。’悲泗淋漓,诚怛人心。遂托书于毅,毅许之,念至此。”因取书进之。洞庭君览毕,以袖掩面而泣目:“老父之罪,不诊鉴听,坐贻聋瞽,使深闺孺弱,远罹辱害。公乃陌上人也,而能急之。幸被齿发,何敢负德!”词毕,又哀咤良久。左右皆流涕。时有宦人密侍君者,君目以书授之,令达宫中。须臾,宫中皆恸哭。君惊谓左右曰:“疾告宫中,元使有声,恐钱塘所知。”毅曰:“钱塘何人也?”曰:“寡人爱弟也,昔为钱塘长,今则致政矣。”曰:“何故不使知?”曰:“以其勇过人耳。昔尧遭洪水九年者,乃此子一怒也。近与天将失意,穿其五山。上帝以寡人有薄德于古今,遂宽其同气之罪。然犹摩系于此。故钱塘之人,日来候焉。”词未毕,而大声忽发,天坼地裂,宫殿摆簸,云烟沸涌。俄有赤龙长万余尺,电目血舌,朱鳞火须;项掣金锁,锁牵玉柱;千雷万霆,缴绕其身,霰雪雨雹,一瞬皆下,乃孽青天而飞去。毅初恐蹶仆地,君亲起持之曰:“元惧,固无害。”毅良久安抑,乃获自定,因告辞曰:“愿得生归,以避复来。”君曰:“不必如此,其去则然,其来则不尔。幸为少尽缱绻。”因命酌,互举以人事。俄而祥风庆云,融融恰恰,幢节玲珑,箫韶以随,红妆千万,笑语熙熙。中有一人,自然蛾眉,明满身,绡参差。迫而视之,前所寄辞女。然而若喜若悲,零泪如丝。须臾,红烟蔽其左,紫气舒其右,香凝环旋,入于宫中。君笑谓毅曰:“泾水之囚人至矣。”君乃辞人宫。须臾,又闻怨苦不已。有顷,君复出,与毅饮。又有一人,披紫裳,执青玉,貌耸神溢,立于君左右。谓毅曰:“此钱塘也。”毅起趋拜之,钱塘亦尽礼相接。谓毅曰:“女侄不幸,为顽童所辱,赖明君子信义昭彰,致达远冤。不然者,是为泾陵之土矣。飨德怀恩,辞不渝心。”毅退辞谢,俯仰唯唯。钱塘乃告兄曰:“适者,辰发灵虚,巳至泾阳,午战于彼,未还于此。申间驰至九天,以告上帝。上帝知其冤,而宥其失,前所谴执,因而获免。然而刚肠激发,不逞辞候。惊扰宫中,复忤宾客,愧惕惭惧,不知所还。”因退而再拜。君曰:“所杀几何?”曰:“六十万。”“伤稼乎?”曰:“八百里。”“无情郎安在?”曰:“食之矣。”君怃然曰:“顽童之为是心也,诚过忍,然汝亦大草草。赖上帝灵圣,谅其至冤。不然者,我何辞焉。从此已往,勿复如斯。”钱塘复再拜坐定,遂宿毅于凝光殿,明日,又宴毅于凝碧宫。会友戚,张广乐,具以醪醴,罗以甘洁。初笳角鼙鼓,旗旌剑乾,舞万夫于其右。中有一夫前曰:“此《钱塘破阵乐》。”族杰气,顾骤悍,坐客视之,毛发皆竖。复有金石丝竹,罗绮珠翠,舞千女于其左。中有一女前进曰:“此《贵主还宫乐》。”清音宛转,如诉如慕,坐客听之,不觉泪下。

    二舞既毕,龙君大悦。赐以纨绮,颁于舞人,然后密席贯坐,纵酒极娱。酒酣,洞庭君乃击席而歌曰:“大天苍苍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狐神鼠圣兮,薄社依墙。雷霆一发兮,其孰敢当!荷贞人兮信义长,令骨肉兮返故乡。永言惭愧兮何时忘!”洞庭君歌罢,钱塘君再拜而歌曰:“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当妇兮,彼不当夫,腹心辛苦兮,泾水之隅。鬟鬓风霜兮,雨雪罗襦。赖公明兮引素书,令骨肉兮家如初。永言郑重兮无时无。”钱塘君歌阂,洞庭君俱奉觞于毅。毅躇而受爵。饮讫,复以二觞奉二君,乃歌曰:“碧云悠悠兮,径水东流。伤嗟美人兮,雨泣花愁。尺书远达兮,以解君忧。哀冤果雪兮,还处其休。荷君和雅兮盛甘羞。山家寂寞兮难久留,欲得辞去兮悲绸缪。”歌罢,皆呼万岁。洞庭君因出碧玉箱,贮以开水犀;钱塘君亦出红珀盘,贮以照夜玑,皆起进毅。毅辞谢而受。既而宫中之人,咸以绡彩珠璧,投于毅侧。重叠焕赫,须臾埋没于前后。毅笑语四顾,愧揖不暇。泊酒阑欢极,毅辞起,复宿于凝光殿。翌日,又宴毅于清光阁。钱塘君因酒作色,谓毅曰:“子不闻‘猛石可裂不可卷,义士可杀不可羞’者耶?愚有衷曲,一陈于公。为可,则俱履云霄;如不可,则绵夷粪壤。足下以为何如哉?”毅曰:“请闻之。”钱塘曰:“泾阳之妻,则洞庭君之爱女也。淑性茂质,为九姻所重。不幸见辱于匪人,今则绝矣。将欲求托高义,世为亲宾。使受恩者知其所归,怀爱者知其所付。岂不为君子始终之道耶?”毅肃然而作,笑曰:“诚不知君孱困如是。毅始闻,跨九州,攘五岳,泄其愤怒;复见断金锁,掣玉柱,赴其急难。毅以为刚决明直,无如君者。盖犯之者不避其死,感之者不受其生。此真丈夫之志。奈何萧管方洽,亲宾正和,不顾其道,以威加人,岂仆之素望乎。若遇公于洪波之内,玄山之中,鼓以鳞须,被的云雨,将迫毅以死,毅则以禽兽视之,亦何恨哉。今体被衣冠,坐谈札义,尽五常之至性,穷百行之微旨,虽人世贤杰,有不如者,况江湖灵类乎?而欲以介然之躯,悍然之性,乘酒假气,将迫于人,岂近直哉!且毅之质,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间,然而敢以不伏之心,胜王强暴之气,惟王筹之耳。”钱塘逡巡致谢曰:“寡人生长深宫,不闻正论。迩者词述狂狷,唐突高明,退自循顾,戾不容责,幸君子不为此乖间也。”其夕复与欢宴,其乐如旧。毅与钱塘君遂为知心友。明日,毅辞归。洞庭君夫人别宴毅于潜景殿。男女仆妾,悉出预会。夫人泣谓毅曰:“骨肉受君子深恩,恨不得展愧戴,遂至睽别。”使前泾阳女当席拜毅以致谢。夫人又曰:“此别岂有复相遇之日乎?”毅于始虽不诺钱塘之请,然当此席,殊有叹恨之色。宴罢辞别,满宫凄然。赠遗珍宝,怪不可述。毅于是复循出途上岸。见从者十余人,担囊以随,至其家而辞去。

    毅因适广陵宝肆,鬻其所得,百未发一,财已盈兆。故淮右富族,咸以为莫如。遂娶于张氏,亡。又娶韩氏,数月又亡。徒家金陵,常以鳏旷多感,欲求继。媒氏来曰:“有卢氏女,范阳人也。

    父曰浩,尝为清流宰。晚岁好道,独游云泉,今则不知所在矣。母曰郑氏。卢氏女前年适清河张氏,无何而张子夭亡。今母怜其少艾,惜其独居,欲择德以配焉。尊意可否?”毅乃卜日就礼。是则男女二姓,俱为豪族,法用礼物,极其丰盛。金陵之士,莫不健仰。居月余,毅视其妻,俄忆类于龙女,而逸艳丰状,则又过之。因与话昔事,妻曰:“世间岂有是理乎?”经岁余,生一子,端丽奇特,毅益爱重之。逾月,乃饰焕服,殷勤笑谓毅曰:“君不忆余之于昔耶?”毅曰:“昔非姻好,何以为忆?”妻曰:“余即洞庭君之女也。泾川之辱,君能救之。自此,誓心求报。洎钱塘季父论亲不从,乖负宿心,怅望成疾。中间父母欲配嫁于濯锦小儿,妾遂闭户剪发,以明无意。虽君子弃绝,分无见期。而当初之心,死不自替。他日父母怜志,复欲驰白于君。值君累娶张、韩,不可申志。怠张、韩继卒,君卜居于兹,父母得以为心矣。不意今日获奉君子,感喜终世,死何恨焉。”因泣下,复谓毅曰:“始不言者,知君无重色之心。今乃言者,知君有爱子之意。妇人匪薄,不足以欢厚永心。故因君之爱子,以托贱质,未知君意若何?愁惧兼心,不能自解。君附书之日,笑谓妾曰,‘他日归洞庭,慎勿相避;诚不知当此之际,君岂有意于今日之事乎?其后季父请于君,君不许。君乃诚为不可邪,抑忿然耶?君其语之。”毅曰:“似有命者。仆始见君于长泾之隅,枉抑憔悴,诚有不平之志。然自约其心,以达君之命,余无及也。初言慎勿相避者,偶然耳,岂有意哉。

    洎钱塘君逼迫之际,惟理有不可,是乃激人之怒耳。夫始以行义为志,宁有杀其婿而纳其妻者耶!一不可也。某素以操直为志尚,宁有屈于己而负于心者乎?二不可也,因率肆胸臆,酬酢纷纶,惟直是图,不遑避害。然而将别之日,见子有依然之容,心甚恨之。终以人事扼束,无由报谢。吁!

    今子卢氏也,又家于人间,则吾始心未为惑矣。从此以往,永奉欢好,心元纤虑也。”妻深感,悲喜交至。复谓曰:“勿以异类,遂为无心,固当知报耳。”夫龙寿万岁,今与君同之。水陆无往不适,君不以为妄也?”毅嘉之曰:“吾不知国客,乃复为神仙之饵。”乃相与觐洞庭。既至,而宾主盛礼,不可备纪。后徙居南海。仅四十年,其邸第舆马,珍鲜服玩,虽侯伯之室,无以加也。毅之族,咸遂濡泽。以其春秋积聚,容状不衰。南海之人,靡不惊惑。

    及开元中,上方属意于神仙之事;精索道术。毅不安,遂归洞庭。凡十余岁,殆莫知迹。至开元末,毅之表弟薛暇,为京畿令,谪官东南。经洞庭,晴昼长望,俄见碧山出于远波,舟人皆侧立曰:“此本无山,恐水怪耳!”指顾之际,山与舟稍相逼,乃有彩船,自山驰来,迎问于。其中有一人呼之曰:“柳公来候耳!”省然记之,乃促至山下,摄衣疾上。山有宫阙如人世。见毅立于宫室之中,前列丝竹,后罗珠翠,物玩之盛,殊倍人间。毅词理益玄,容颜益少。初,迎于砌,持曰:“别来瞬息,而毛发已黄。”

    笑曰:“兄为神仙,弟为枯骨。命也。”毅因出药五十丸,遗曰:“此药一丸,可增一岁。岁满复来,无久居人世。”欢宴毕,乃辞行。自是以后,遂绝影响。

    尝以是说传于人世。殆四纪亦不知所在。

    陇西李朝威,叙而叹曰:“五虫之长,必以灵者,别斯见矣。人,裸也,移信鳞虫。洞庭含吐大直,钱塘迅疾磊落,宜有承焉。诛而不载,独可怜其意矣。愚义之,遂为斯文。”

作者:李朝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