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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古籍

花月痕

  • 本书是我国第一部以妓女为主要人物的长篇小说,书中描写韦痴珠、刘秋痕和韩荷生、杜采秋这两对才子与妓女的故事,叙述他们空达升沉的不同遭遇。韦、韩角逐官场,流连妓院。韦风流文采,名倾一时,而怀才不遇,终身潦倒;秋痕也因不得嫁韦,以身殉情。韩则飞黄腾达,累迁官至封侯;采秋终于归韩,亦得一品夫人封号。全书布局巧妙,行文缠绵,文笔细腻、哀艳姜婉。其中刘秋痕,虽堕娼门,但不甘沉沦,以死殉情,是中国古代小说中少见的一处身遭侮辱损害而奋力抗争搏斗的光彩照人的妓女形象。作者通过这一穷一达两对人物追求。其中关于韦、刘二人的描写,凄婉动人,颇具艺术感染力。

    《花月痕》出现在《红楼梦》一个世纪之后,流行于清末狭邪小说及鸳鸯蝴蝶派小说浪潮之前,是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到狭邪小说的过渡环节。

作者:魏秀仁

说唐

  • 《说唐》清代长篇小说。作者不详。又名《说唐全传》、《说唐演义全传》。后与《说唐后传》合刻,改名《说唐前传》。68回。故事起于隋文帝平陈,终于唐太宗统一。以瓦岗寨群雄的风云际会为中心,塑造了一大批起义英雄的形象,如秦琼、程咬金、罗成、尉迟恭等,再现了当时"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动乱的社会现实,同时也揭露了隋炀帝和宇文氏等统治者的荒淫残暴。具有浓厚的民间传说风味和传奇色彩,是清初演义向英雄传奇演变的代表作。作品有浓厚的封建正统观念和宿命论思想,艺术上较为粗糙。今存最早刻本是清代乾隆癸卯(1783)刊本。现有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本。
    ==============================================================================《说唐》主要人物表宇文泰   北周主。
    杨 忠   北周护卫大将军,封隋公。
    杨 林   杨忠胞弟,靠山王。隋朝第八条好汉。
    杨 坚   杨忠之子,夺周皇位,称隋文帝。
    杨 勇   杨坚长子,立为太子。
    杨 广   杨坚次子,封晋王,篡位称隋炀帝。
    秦 彝   北齐武卫大将军。
    秦 旭   北齐亲军护卫,秦彝之父。
    秦 琼   字叔宝,秦彝之子,降唐后封为护国并肩王、天下都督大元帅。隋朝第十 六条好汉。
    罗 艺   北齐勋爵燕公,隋封为靖边侯,秦琼之姑夫。
    罗 成   罗艺之子,降唐后封为越国公。隋朝第七条好汉。
    高阿左   北齐国丞相。
    程咬金   字知节,瓦岗寨之主,混世魔王。降唐后封为总管、鲁国公,
    李 渊   隋将,叛隋后称唐王,后称唐高祖。
    李建成   李渊长子。封殷王,立为太子。
    李世民   李渊次子,被炀帝封为秦王,即帝位称唐太宗。
    李元吉   李渊之三子。封为齐王。
    李元霸   李渊之四子,被炀帝封为赵王,隋朝第一条好汉。
    柴 绍   李渊之女婿。
    宇文述   隋护卫。
    宇文化及  宇文述之长子,始官拜御史,后篡位称许王。
    宇文士及  宇文述之次子,官拜驸马都尉。
    宇文成都  宇文化及长子,隋朝第二条好汉。
    伍建章   隋文帝时右仆射(太师)。
    伍云召   伍建章之子,隋时官封侯爵,后自称忠孝王。隋朝第五条好汉。
    韩擒虎   隋朝大将,齐国公。
    罗 芳   杨林继子,大太保。
    薛 亮   杨林继子,二太保:
    邱 瑞   隋炀帝时为兵部尚书,长平王,后降瓦岗寨。
    魏文通   隋潼关总兵,隋朝第九条好汉。
    裴仁基   隋朝山马关总兵。
    裴元庆   裴仁基三子,隋朝第三条好汉。后降瓦岗寨。
    张大宾   隋炀帝时国丈。
    王世充   隋洛阳守将,被炀帝封琼花太守。
    尚师徒   隋临潼关总兵,隋朝第十条好汉。
    新文礼   隋红泥关总兵,隋朝第十一条好汉。
    窦建德   隋将,后称夏明王。
    刘黑闼   窦建德帐下先锋,后自称后汉王。
    朱 灿   隋将,后为南阳王。
    苏定方   隋将,降唐后封为锡国公。
    杨 素   隋将,突厥人,因有武功,御赐杨姓,称越公。
    杨 约   隋大理寺卿,杨素之弟。
    李 密   隋将,在瓦岗寨被拥为西魏王,后降唐。
    徐茂公   瓦岗寨军师,降唐后封为镇国军师英国公。
    魏 征   瓦岗寨军师,唐时授兵部尚书。
    尤俊达   绿林人物,后投瓦岗寨。
    尉迟恭   字敬德,先为刘武周帐下先锋,降唐后封为鄂国公。
    刘武周   十八家反王之一,称定阳王。
    雄阔海   绿林人物,隋朝第四条好汉。
    伍天锡   绿林人物,伍云绍之族弟。隋朝第六条好汉。
    齐国远   绿林人物,少华山头领。
    李如珪   绿林人物,少华山头领。
    单雄信   绿林人物,王世充处为驸马。隋朝第十八条好汉。
    乔公山   隐士,被秦王李世民封为参军。
    李 靖   京兆三原人,号药师,越公府主簿。唐封魏国公。

作者:

吴越春秋

  • 《吴越春秋》12卷,今存10卷,叙述春秋末年吴越争霸的史实,主要是根据《国语》,同时还兼采《左传》、《史记》的记载。但并不拘泥于历史的故实,在故事铺叙和人物描写上,有不少夸张和虚构的地方,融入了有关的民间传说。

作者:赵煜

姜斋诗话

  •    ◎卷上

      王仲淹氏之续经,见废于先儒,旧矣。继而僭者,《七制》之诏策也。仲淹不任删;《七制》之主臣,尤不足述也。《春秋》者,衰世之事,圣人之刑书也。平、桓之天子,齐、晋之诸候,荆、吴、徐、越之僭伪,其视六代、十六国相去无几;事不必废也,而诗亦如之。卫宣、陈灵下逮乎溱洧之士女,葛屦之公子,亦奚必贤于曹、刘、沈、谢乎?仲淹之删,非圣人之删也,而何损于采风之旨邪?故汉、魏以还之比兴,可上通于《风》、《雅》;桧、曹而上之条理,可近译以三唐。元韵之机,兆在人心,流连泆宕,一出一入,均此情之哀乐,必永于言者也。故艺苑之士,不原本于《三百篇》之律度,则为刻木之桃李;释经之儒,不证合于汉、魏、唐、宋之正变,抑为株守之兔罝。

      陶冶性情,别有风旨,

      不可以典册、简牍、训诂之学与焉也。隋举两端,可通三隅。

      “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尽矣。辨汉、魏、唐、宋之雅俗得失以此,读《三百篇》者必此也。“可以”云者,隋所以而皆可也。于所兴而可观,其兴也深;于所观而可兴,其观也审。以其群者而怨,怨愈不忘;以其怨者而群,群乃益挚。出于四情之外,以生起四情;游于四情之中,情无所窒。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故《关雎》,兴也;康王晏朝,

      而即为冰鉴。“訏谟定命,远猷辰告。”观也;谢安欣赏,而增其遐心。人情之游也无涯,而各以其情遇,斯所贵于有诗。是帮延年不如康乐,而宋、唐之所繇升降也。谢叠山、虞道园之说诗,并画而根掘之,恶足知此?

      “采采芣苡”,意在言先,亦在言后,从容涵泳,自然生其气象。

      即五言中,《十九首》犹有得此意者。陶令差能仿佛,下此绝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非韦应物“兵卫森画戟,燕寝凝清香”所得而问津也。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知此,则“影静千官里,心苏七校前”,与“唯有终南山色在,晴明依旧满长安”,情之深浅宏隘见矣。况孟郊之乍笑而心迷,香啼而魂丧者乎?

      唐人《少年行》云:“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猎长杨。楼头少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想知少妇遥望之情,以自矜得意,此善于取影者也。“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猃狁于夷。”其妙正在此。训诂家不能领悟,谓妇方采蘩而见归师,旨趣索然矣。建旌旗,举矛戟,车马喧阗,凯乐竞奏之下,仓庚何能不惊飞,而尚闻其喈喈?六师在道,虽曰勿扰,采蘩之妇,亦何事暴面于三军之侧耶?征人归矣,度其妇方采蘩,而闻归师之凯旋。故迟迟之日,萋萋之草,鸟鸣之和,皆为助喜。而南仲之功,震于闺阁,家室之欣幸,遥想其然,而征人之意得可知矣。乃以此而称南仲,又影中取影,曲尽人情之极至也,

      始而欲得其欢,已而称颂之,终乃有所求焉,细人必出于此。

      《鹿鸣》之一章曰:“示我周行。”二章曰:“示民不佻,君子是则是效。”三章曰:“以燕乐嘉宾之心。”异于彼矣。此之谓大音希声。希声,不如其始之勤勤也。杜子美之于韦左丞,亦尝知此乎!  “庭燎有辉”,乡晨之景,莫妙于此。晨色渐明,赤光杂烟而叆叇,但以“有辉”二字写之。唐人《除夕》诗“殿庭银烛上熏天”之句,写除夕之景,与此仿佛,而简至不逮远矣。“花迎剑佩”四字,差为晓色朦胧传神;而又云“星初落”,则痕迹露尽。益叹《三百篇》之不可及也!

      苏子瞻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体物之工,非“沃若”不足以言桑,非桑不足以当“沃若”,固也。然得物态,未得物理。“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灼灼其华”,“有蕡其实”,乃穷物理。夭夭者,桃之稚者也。桃至拱把以上,则液流稚结,花不荣,叶不盛,实不蕃。小树弱枝,婀娜妍茂为有加耳。  “子之不淑,云如之何”,“胡然我念之,亦可怀也”,皆意藏篇中。杜子美“故国平居有所思”,上下七首,于此维系,其源出此。

      俗笔必于篇终结锁,不然则迎头便喝。

      句绝而语不绝,韵变而意不变,此诗家必不容昧之几。“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降者,玄鸟降也,句可绝而语未终也。“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意相承而韵移也。尽古今作者,未有不率繇乎此,不然,气绝神散,如断蛇剖瓜矣。近有吴中顾梦麟者,以帖括塾师之识说诗,遇转则割裂,别立一意。不以诗解诗,而以学究之陋解诗,令古人雅度微言,不相比附。陋子学诗,其弊必至于此。  知“池塘生春草”、“蝴蝶飞南园”之妙,则知“杨柳依依”、“零雨其濛”之圣于诗;司空表圣所谓“规以象外,得之园中”者也。

      “赐名大国虢与秦”,与“美孟姜矣”、“美孟弋矣”、“美孟庸矣”一辙,古有不讳之言也,乃《国风》之怨而诽,直而绞者也。

      夫子存而弗删,以见卫之政散民离,人诬其上;而子美以得“诗史”之誉。夫诗之不可以史为,若口与目之不相为代也,久矣。《鲁颂》,鲁风也;《商颂》,宋风也:以其用天子之礼乐,故仍其名曰“颂”。

      其郊禘之升歌也,乃文之无惭,侈心形焉。“鼓咽咽,醉言归,于胥乐兮。”与《铙吹》、《白纻》同其管急弦繁之度,杂霸之风也。鲍昭、李白、曹鄴以之。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语似排偶,而下三语与上一语相匹。李白“剑阁重开蜀北门,上皇车马若云屯。少帝长安开紫极,双悬日月照乾坤。”窃取此法而逆用之。盖从无截然四方八段之风雅也。

      谢灵运一意回旋往复,以尽思理,吟之使人卞躁之意消。《小宛》抑不仅此,情相若,理尤居胜也。王敬美谓:“诗有妙悟,非关理也。”非理抑将何悟?

      用复字者,亦形容之意,“河水洋洋”一章是也。“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顾用之以骀宕。善学诗者,何必有所规画以取材?

      兴在有意无意之间,比亦不容雕刻;关情者景,自与情相为珀芥也。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乐之触,荣悴之迎,互藏其宅。天情物理,可哀而可乐,用之无穷,流而不滞,穷且滞者不知尔。“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乍读之若雄豪,然而适与“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相为融浃。当知“倬彼云汉”,颂作人者增其辉光,忧旱甚者益其炎赫,无适而无不适也。唐末人不能及此,为“玉合底盖”之说,孟郊、温庭筠分为二垒。天与物其能为尔阄分乎?

      ◎卷下

      兴、观、群、怨,诗尽于是矣。经生家析《鹿鸣》、《嘉鱼》为群,《柏舟》、《小弁》为怨,小人一往之喜怒耳,何足以言诗?  “可以”云者,随所以而皆可也。《诗三百篇》而下,唯《十九首》能然。李杜亦仿佛遇之,然其能俾人随触而皆可,亦不数数也。又下或一可焉,或无一可者。故许浑允为恶诗,王僧孺、庾肩吾及宋人皆尔。

      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李、杜所以称大家者,无意之诗,十不得一二也。烟云泉石,花鸟苔林,金铺锦帐,寓意则灵。若齐、梁绮语,宋人抟合成句之出处,役心向彼掇索,而不恤己情之所处发,此之谓小家数,总在圈缋中求活计也。  把定一题、一人、一事、一物,于其上求形模,求比似,求词采,求故实;如钝斧子劈栎柞,皮屑纷霏,何尝动得一丝纹理?以意为主,势次之。势者,意中之神理也。唯谢康乐为能取势,宛转屈伸,以求尽其意,意已尽则止,殆无剩语;夭矫连蜷,烟云缭绕,乃真龙,非画龙也。  “池塘生春草”、“蝴蝶飞南园”、“明月照积雪”皆心中目中与相融浃,一出语时,即得珠圆玉润;要亦各视其所怀来,则与景相迎者也。“日暮天无云,春风散微和”,想见陶令当时胸次,岂来杂铅汞人能作此语?程子谓见濂溪一月,坐春风中。非程子不能知濂溪如此,非陶令不能自知如此也。  “僧敲月下门”只是妄想揣摩,如说他人梦,纵令形容酷似,何尝毫发关心?知然者,以其沉吟“推敲”二字,就他作想也。若即景会心,则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灵妙,何劳拟议哉?“长河落日圆”,初无定景;“隔水问樵夫”,初非想得。

      则禅家所谓“现量”也。

      诗文俱有主宾。无主之宾,谓之乌合。俗

      论以此为宾,以赋为主,皆塾师赚童子死法耳。立一主以待宾,宾非无主之宾者,乃俱有情而相浃洽。若夫“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于贾岛何与?“湘潭云尽暮烟出,巴蜀雪消春水来”,于许浑奚涉?皆乌合也。“影静千官里,心苏七校前”,得主矣,尚有痕迹。“花迎剑佩星初落”,则宾主历然镕合一片。  身之所历,目之所见,是铁门限。即极写大景,如:“阴晴众壑殊”、“乾坤日夜浮”,亦必不逾此限。非按舆地图便可云“平野入青徐”也,抑登楼所得见者耳。隔垣听演杂剧,可闻其歌,不见其舞,更远则但闻鼓声,而可云所演何出乎?前有齐、梁,后有晚唐及宋人,皆欺心以炫巧。  一诗止于一时一事,自《十九首》至陶、谢皆然。“夔府孤城落日斜”,继以“月映荻花”,亦自日斜至月出,诗乃成耳。若杜陵长篇,有历数月日事者,合为一章,《大雅》有此体。后唯《焦仲卿》、《木兰》二诗为然。要以从旁追叙,非言情之章也。为歌行则合,五言固不宜尔。

      古诗无定体,似可任笔为之,不知自有天然不可越之榘矱。故李于鳞谓:唐无五古诗,言亦近是;无即不无,但百不得一二而已。所谓榘矱者,意不枝,词不荡,曲折而无痕,戌削而不竞之谓。若于鳞所云无古诗,又唯无其形埒字句与其粗豪之气耳。不尔,则“子房未虎啸”及《玉华宫》二诗,乃李、杜集中霸气灭尽,和平温厚之意者,何以独入其选中?

      古诗及歌行换韵者,必须韵意不变转。自《三百篇》以至庾、鲍七言,皆不待钩锁,自然蝉连不绝。此法可通于时文,使股法相承,股中换气。近有顾梦鳞者,作《诗经塾讲》,以转韵立界限,划断意旨。劣经生桎梏古人,可恶孰甚焉!晋《清商》、《三洲》曲及唐人所作,有长篇拆开可作数绝句者,皆若虫相续成一青蛇之陋习也。

      以神理相取,在远近之间,才着手便煞,一放手又飘忽去,如“物在人亡无见期”,捉煞了也。如宋人《咏河魨》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饶他有理,终是于河魨没交涉。“青青河畔草”与“绵绵思远道”,何以相因依,相含吐?神理凑合时,自然恰得。

      太白胸中浩渺之致,汉人皆有之,特以微言点出,包举自宏。太白乐府歌行,则倾囊而出耳。如射者引弓极满,或即发矢,或迟审久之,能忍不能忍,其力之大小可知已。要至于太白止矣。一失而为白乐天,本无浩渺之才,如决池水,旋踵而涸。再失而为苏子瞻,萎花败叶,随流而漾,胸次局促,乱节狂兴,所必然也。

      “海暗三山雨”接“此乡多宝玉”不得。迤逦说到“花明五岭春”,然后彼句可来,又岂尝无法哉?非皎然、高棅之法耳。若果足为法,乌容破之?非法之法,则破之不尽,终不得法。诗之有皎然、虞伯生,经义之有茅鹿门、汤宾尹、袁了凡,皆画地成牢以陷人者,有死法也。死法之立,总缘识量狭小。如演杂剧,在方丈台上,故有花样步位,稍移一步则错乱。若驰骋康庄,取涂千里,而用此步法,虽至愚者不为也。

      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景中情者,如“长安一片月”,自然是孤栖忆远之情;“影静千官里”,自然是喜达行在之情。情中景尤难曲写,如“诗成珠玉在挥毫”,写出才人翰墨淋漓、自心欣赏之景。凡此类,知者遇之;非然,亦鹘突看过,作等闲语耳。

      “更喜年芳入睿才”与“诗成珠玉在挥毫‘,可称双绝。不知者以“入”字“在”字为用字之七,不知渠自顺手凑着。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则山之辽廓荒远可知,与上六句初无异致,且得宾主分明,非独头意识悬相描摹也。“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自然是登岳阳楼诗。尝试设身作杜陵,凭轩远望观,则心目中二语居然出现,此亦情中景也。孟浩然以“舟楫”、“垂钓”钩锁合题,却自全无干涉。

      近体中二联,一情一景,一法也。“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云飞北阙轻阴散,雨歇南山积翠来。

      御柳已争梅信发,林花不待晓风开。”皆景也,何者为情?若四句俱情而无景语者,尤不可胜数,其得谓之非法乎?夫景以情合,情以景生,初不相离,唯意所适。截分两橛,则情不足与,而景非其景。且如“九月寒砧催木叶”,二句之中,情景作对;“片石孤云窥色相”四句,情景双收:更从何处分析?陋人标陋格,乃谓“吴楚东南坼”四句,上景下情,为律诗宪典,不顾杜陵九原大笑。愚不可瘳,亦孰与疗之?

      起承转收,一法也。试取初盛唐律验之,谁必株守此法者?法莫要于成章;立此四法,则不成章矣。且道“卢家少妇”一诗作何解?

      是何章法?又如“火树银花合”,浑然一气;“亦知戍不返”,曲折无端。其他或平铺六句,以二语括之;或六七句意已无余,末句用飞白法飏开,义趣超远:起不必起,收不必收,乃使生气灵通,成章而达。至若“故国平居有所思”,“有所”二字,虚笼喝起,以下曲江蓬莱、昆明、紫阁,皆所思者,此自《大雅》来;谢客五言长篇用为章法;杜更藏锋不露,抟合无垠:何起何收,何承何转?陋人之法,乌足展骐骥之足哉?近世唯杨用修辨之甚悉。用修工于用法,唯其能破陋人之法也。

      起承转收以论诗,用教幕客作应酬或可;其或可者,八句自为一首尾也。塾师乃以此作经义法,一篇之中,四起四收,非若虫相衔成青竹蛇而何?两间万物之生,无有尻下出头,枝末生根之理。不谓之不通,其可得乎?

      《乐记》云:“凡音之起,从人心生也。”固当以穆耳协心为音律之准。“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之说,不可恃为典要。“昔闻洞庭水”,“闻”、“庭”二字俱平,正尔振起。若“今上岳阳楼”易第三字为平声,云“今上巴陵楼”,则语蹇而戾于听矣。“八月湖水平”,“月”、“水”二字皆仄,自可;若“涵虚混太清”易作“混虚涵太清”,为泥声土鼓而已。又如“太清上初日”,音律自可;若云“太清初上日”,以求合于粘,则情文索然,不复能成佳句。又如杨用修警句云:“谁起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净烽烟?”若谓“安”字失粘,更云“谁起东山谢太传”,拖沓便不成响。足见凡言法者,皆非法也。释氏有言:“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艺文家知此,思过半矣。

      作诗亦须识字。如思、应、教、令、吹、烧之类,有平仄二声,音别则义亦异。若粘与押韵,于此鹘突,则荒谬止堪嗤笑。唐人不寻出处,不夸字学,而犯此者百无一二。宋人以博核见长,偏于此多误。

      杜陵以酂侯“酂”字作“才何切”,平声粘,缘《史》、《汉》注自有两说,非不识字也。至廉颇音“婆”,相如音“湘”,则考据精切矣。苏子瞻不知《轩辕弥明诗序》“长头高结”,“结”字作“洁”音,稚子之所耻为,而孟浪若此!近见有和人韵者,以“葑菲”字音押,虽不足道,亦可为不学人永鉴。

      唯孟浩然“气蒸云梦泽”,不知“云土梦作乂”,“梦”本音蒙。

      “青阳逼岁除”不知“日月其除”,“除”本音住。浩然山人之雄长,时有秀句;而轻飘短味,不得与高、岑、王、储齿。近世文征仲轻秀与相颉颃,而思致密赡,骎骎欲度其前。’

      王子敬作一笔草书,遂欲跨右军而上。字各有形埒,不相因仍,尚以一笔为妙境,何况诗文本相承递耶?一时、一事、一意,约之止一两句;长言永叹,以写缠绵悱恻之情,诗本教也。《十九首》及“上山采蘼芜”等篇,止以一笔入圣证。自潘岳以凌杂之心,作芜乱之调,而后元声几熄。唐以后间有能此者,多得之绝句耳。一意中但取一句,“松下问童子”是已。如“怪来妆阁闭”,又止半句,愈入化境。近世郭奎“多病文园渴未消”一绝,仿佛得之。刘伯温、杨用修、汤易仍、徐文长有纯净者,亦无歇笔。至若晚唐饾凑,宋人支离,俱令生气顿绝。“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医家名为关格,死不治。

      不能作景语,又何能作情语耶?古人绝唱句多景语,如“高台多悲风”、“蝴蝶飞南园”、“池塘生春草”、“亭皋木叶下”、“芙蓉露下落”,皆是也,而情寓其中矣。以写景之心理言情,则身心中独喻之微,轻安拈出。谢太传于《毛诗》取“訏谟定命,远猷辰告”,以此八句如一串珠,将大臣经营国事之心曲,写出次第,故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同一达情之妙。

      有大景,有小景,有大景中小景。“柳叶开时任好风”、“花覆千官淑景移”及“风正一帆悬”、“青霭入看无”,皆以小景传大景之神。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张皇使大,反令落拓不亲。宋人所喜,偏在此而不在彼。近唯文征仲《斋宿》等诗,能解此妙。

      情语能以转折为含蓄者,唯杜陵居胜,“清渭无情极,愁时独向东”、“柔橹轻鸥外,含凄觉汝贤”之类是也。此又与“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更进一格,益使风力遒上。

      含情而能达,会景而生心,体物而得神,则自有灵通之句,参化工之妙。若但于句求巧,则性情先为外荡,生意索然矣。“松陵体”永堕小乘者,以无句不巧也。然皮、陆二子,差有兴会,犹堪讽咏。

      若韩退之以险韵、奇字、古句、方言矜其饾辏之巧,巧诚巧矣,而于心情兴会,一无所涉,适可为酒令而已。黄鲁直、米元章益堕此障中。近则王谑庵承其下游,不恤才情,别寻蹊径,良可惜也。  对偶有极巧者,亦是偶然凑手,如“金吾”、“玉漏”、“寻常”、“七十”之类,初不以此碍于理趣,求巧则适足取笑而已。贾岛诗:“高人烧药罢,下马此林间。”以“下马”对“高人”,噫!

      是何言与!

      一解弈者,以诲人弈为游资。后遇一高手,与对弈,至十数子,辄揶揄之曰:“此教师棋耳!”诗文立门庭,使人学己,人一学即似者,自诩为“大家”,为“才子”,亦艺苑教师而已。高廷礼、李献吉、何大复、李于鳞、王元美、钟伯敬、谭友夏,所尚异科,其归一也。才立一门庭,则但有其局格,更无性情,更无兴会,更无思致;自缚缚人,谁为之解者?昭代风雅,自不属此数公。若刘伯温之思理,高季迪之韵度,刘彦昺之高华,贝廷琚之俊逸,汤义仍之灵警,绝壁孤骞,无可攀蹑,人固望洋而返;而后以其亭亭岳岳之风神,与古人相辉映。次则孙仲衍之暢适,周履道之萧清,徐昌穀之密赡,高子业之戌削,李宾之之流丽,徐文长之豪迈,各擅胜场,沉酣自得;正以不悬牌开肆,充风雅牙行,要使光焰熊熊,莫能掩抑,岂与碌碌馀子争市易之场哉?李文饶有云:“好驴马不逐队行。”立门庭与依傍门庭者,皆逐队者也。  建立门庭,自建安始。曹子建铺排整饰,立阶级以赚人升堂,用此致诸趋赴之客,容易成名,伸纸挥毫,雷同一律。子桓精思逸韵,以绝人攀跻,故人不乐从,反为所掩。子建以是压倒阿兄,夺其名誉。

      实则子桓天才骏发,岂子建所能压倒耶?故嗣是而兴者,如郭景纯、阮嗣宗、谢客、陶公,乃至左太冲、张景阳,皆不屑染指建安之羹鼎,视子建蔑如矣。降而萧梁宫体,降而王、杨、卢、骆,降而大历十才子,降而温、李、杨、刘,降而“江西宗派”,降而北地、信阳、琅邪、历下,降而竟陵,所翕然从之者,皆一时和哄汉耳。宫体盛时,即有庾子山之歌行,健笔纵横,不屑烟花簇凑。唐初比偶,即有陈子昂、张子寿扢扬大雅。继以李、杜代兴,杯酒论文,雅称同调;而李不袭杜,杜不谋李,未尝党同伐异,画疆默守。沿及宋人,始争疆垒。

      欧阳永叔亟反杨亿、刘筠之靡丽,而矫枉已迫,还入于枉,遂使一代无诗,掇拾夸新,殆同觞令。胡元浮艳,又以矫宋为工。蛮触之争,要于兴、观、群、怨,丝毫未有当也。伯温、季迪以和缓受之,不与元人竞胜,而自问风雅之津。故洪武间诗教中兴,洗四百年三变之陋。  是知立“才子”之目,标一成之法,扇动庸才,旦仿而夕肖者,原不足以羁络骐骥;唯世无伯乐,则驾盐车上太行者,自鸣骏足耳。

      所以门庭一立,举世称为“才子”、为“名家”者有故。如欲作李、何、王、李门下厮养,但买得《韵府群玉》、《诗学大成》、《万姓统宗》、《广舆记》四书置案头,遇题查凑,即无不足。若欲吮竟陵之唾液,则更不须尔,但就措大家所诵时文“之”、“于”、“其”、“以”、“静”、“澹”、“归”、“怀”熟活字句凑泊将去,即已居然词客。如源休一收图籍,即自谓酂侯,何得不向白华殿拥戴硃泚耶?为硃泚者,遂褎然自以为天子矣。举世悠悠,才不敏,学不充,思不精,情不属者,十姓百家而皆是。有此开方便门大功德主,谁能舍之而去?又其下更有皎然《诗式》一派,下游印纸门神待填硃绿者,亦号为诗。《庄子》曰:“人莫悲于心死。”心死矣,何不可图度予雄耶?

      曹子建之于子桓,有仙凡之隔,而人称子建,不知有子桓,俗论大抵如此。王敬美风神蕴藉,高出元美上者数等,而俗所归依,独在元美。元美如吴夫差倚豪气以争执牛耳,势之所凌灼,亦且如之何哉?  敬美论诗,大有玄微之旨。其云“河下佣”者,阿兄即是。挥毫落纸,非云非烟,为五里雾耳。如《送蔡子木诗》:“一去蔡邕谁倒屣?可怜王粲独登楼。”恰好安排,一呼即集,非“河下佣”而何?

      元美末年以苏子瞻自任,时人亦誉为“长公再来”。子瞻诗文虽多灭裂,而以元美拟之,则辱子瞻太甚。子瞻、野狐禅也,元美则吹螺摇铃,演《梁皇忏》一应付僧耳。“为报邻鸡莫惊觉,更容残梦到江南。”元美竭尽生平,能作此两句不?

      立门庭者必饾饤,非饾饤不可以立门庭。盖心灵人所自有而不相贷,无从开方便法门,任陋人支借也。人讥“西昆体”为獭祭鱼,苏子瞻、黄鲁直亦獭耳!彼所祭者,肥油江豚;此所祭者,吹沙跳浪之鲿鲨也。除却书本子,则更无诗。如刘彦昺诗:“山围晓气蟠龙虎,台枕东风忆凤凰。”贝廷琚诗:“我别语兒溪上宅,月当二十四回新。”“如何万国尚戎马,只恐四邻无故人。”用事不用事,总以曲写心灵,动人兴、观、群、怨,却使陋人无从支借;唯其不可支借,故无有推建门庭者,而独起四百年之衰。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岂以“萧萧马鸣,悠悠旆旌”为出处耶?用意别,则悲愉之景原不相贷,出语时偶然凑合耳。必求出处,宋人之陋也。其尤酸迂不通者,既于诗求出处,抑以诗为出处,考证事理。杜诗:“我欲相就沽斗酒,恰有三百青铜钱。”遂据以为唐时酒价。崔国辅诗:“与沽一斗酒,恰用十千钱。”就杜陵沽处贩酒向崔国辅卖,岂不三十倍获息钱耶?求出处者,其可笑类如此。

      一部杜诗,为刘会孟堙塞者十之五,为《千家注》沉埋者十之七,为谢叠山、虞伯生汙蔑更无一字矣。开卷《龙门奉先寺诗》:“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尽人解一“卧”字不得,只作人卧云中,故于“阙”字生许多胡猜乱度。此等下字法,乃子美早年未醇处,从阴鉴、何逊来,向后脱卸乃尽,岂黄鲁直所知耶?至“沙上凫雏傍母眠”,诬为嘲诮杨贵妃、安禄山,则市井恶少造谣歌,诮邻人闺阃恶习,施之君父,罪不容于死矣。

      《小雅鹤鸣》之诗,全用比体,不道破一句,《三百篇》中创调也。要以俯仰物理而咏叹之,用见理随物显,唯人所感,皆可类通;初非有所指斥,一人一事,不敢明言,而姑为隐语也。若他诗有所指斥,则皇父、尹氏、暴公,不惮直斥其名,历数其慝;而且自显其为家父,为寺人孟子,无所规避。诗教虽云温厚,然光昭之志,无畏于天,无恤于人,揭日月而行,岂女子小人半含不吐之态乎?《离骚》虽多引喻,而直言处亦无所讳。宋人骑两头马,欲博忠直之名,又畏祸及,多作影子语巧相弹射,然以此受祸者不少,既示人以可疑之端,则虽无所诽诮,亦可加以罗织。观苏子瞻乌台诗案,其远谪穷荒,诚自取之矣;而抑不能昂首舒吭以一鸣,三木加身,则曰“圣主如天万物春”,可耻孰甚焉!近人多效此者,不知轻薄圆头恶习,君子所不屑久矣。

      近体,梁、陈已有,至杜审言而始叶于度。歌行,鲍、庾初制,至李太白而后极其致。盖创作犹鱼之初漾于洲渚,继起者乃泳游自恣,情舒而鳞鬐始展也。七言绝句,初盛唐既饶有之,稍以郑重,故损其风神。至刘梦得而后宏放出于天然,于以扬扢性情,馺娑景物,无不宛尔成章,诚小诗之圣证矣。此体一以才情为主。言简者最忌局促,局促则必有滞累;苟无滞累,又萧索无馀。非有红炉点雪之襟宇,则方欲驰骋,忽尔蹇踬;意在矜庄,只成疲苶。以此求之,知率笔口占之难,倍于按律合辙也。梦得而后,唯天分高朗者能步其芳丽尘。白乐天、苏子瞻皆有合作,近则汤义仍、徐文长、袁中郎往往能居胜地,无不以梦得为活谱。才与无才,情与无情,唯此体可以验之。不能作五言古诗,不足入风雅之室;不能作七言绝句,直是不当作诗。区区近体中觅好对语,一四六幕客而已。

      七言绝句,唯王江宁能无疵颣;储光义、崔国辅其次者。至若“秦时明月汉时关”,句非不链,格非不高,但可作律诗起句,施之小诗,未免有头重之病。若“水尽南天不见云”、“永和三日荡轻舟”、“囊无一物献尊亲”、“玉帐分弓射虏营”,皆所谓滞累,以有衬字故也。其免于滞累者,如“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则又疲苶无生气,似欲匆匆结煞。

      作诗但求好句,已落下乘。况绝句只此数语,拆开作一俊语,岂复成诗?“百战方夷项,三章且易秦。功归萧相国,气尽戚夫人。”恰似一汉高帝谜子,掷开成四片,全不相关通。如此作诗,所谓“佛出世也救不得”也。

      建立门庭,已绝望风雅。然其中有本无才情,以此为安身立命之本者,如高廷礼、何大复、王元美、钟伯敬是也。有才情固自足用,而以立门庭故自桎梏者,李献吉是也。其次则谭友夏亦有牙后慧,使不与钟为徒,几可分文徵仲一席,当于其五七言绝句验之。

      论画者曰:“咫尺有万里之势。”一“势”字宜着眼。若不论势,则缩万里于咫尺,直是《广舆记》前一天下图耳。五言绝句,以此为落想时第一义,唯盛唐人能得其妙。如“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墨气所射,四表无穷,无字处皆其意也。

      李献吉诗:“浩浩长江水,黄州若个边?岸回山一转,船到堞楼前。”固自不失此风味。

      五言绝句自五言古诗来,七言绝句自歌行来,此二体本在律诗之前;律诗从此出,演令充早日暢耳。有云:绝句者,截取律诗一半,或绝前四句,或绝后四句,或绝首尾各二句,或绝中两联。审尔,断头刖足,为刑人而已。不知谁作此说,戕人生理?自五言古诗来者,就一意中圆净成章,字外含远神,以使人思;自歌行来者,就一气中骀宕灵通,句中有馀韵,以感人情。脩短虽殊,而不可杂冗滞累则一也。五言绝句,有平铺两联者,亦阴鉴、何逊古诗之支裔。七言绝句,有对偶如:“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亦流动不羁,终不可作“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平实语。足知绝律四句之说,牙行赚客语,皮下有血人不受他和哄。  《大雅》中理语造极精微,除是周公道得,汉以下无人能嗣其响。

      陈正字、张曲江始倡《感遇》之作,虽所诣不深,而本地风光,骀宕人性情,以引名教之乐者,风雅源流,于斯不昧矣。硃子和陈、张之作,亦旷世而一遇。此后唯陈白沙为能以风韵写天真,使读之者如脱钩而游杜蘅之沚。王伯安厉声吆喝:“个个人心有仲尼。”乃游食髡徒夜敲木板叫街语,骄横卤莽,以鸣其“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之说,志荒而气因之躁,陋矣哉!

      门庭之外,更有数种恶诗:有似妇人者,有似衲子者,有似乡塾师者,有似游食客者。妇人、衲子,非无小慧;塾师、游客,亦侈高谈。但其识量不出针线蔬笋,数米量盐,抽丰告贷之中;古今上下哀乐,了不相关,即令揣度言之,亦粤人咏雪,但言白冷而已。然此数者,亦有所自来,以为依据:似妇人者,仿《国风》而失其不淫之度。

      晋、宋以后,柔曼移于壮夫;;近则王辰玉、谭友夏中之。似衲子者,其源自东晋来。钟嵘谓陶令为隐逸诗人之宗,亦以其量不弘而气不胜,下此者可知已。自是而贾岛固其本色;陈无己刻意冥搜,止堕★盐窠臼;近则钟伯敬通身陷入;陈仲醇纵饶绮语,亦宋初九僧之流亚耳。  似塾师、游客者,《卫风》、《北门》实为作俑。彼所谓“政散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者,夫子录之,以著卫为狄灭之因耳。陶公“饥来驱我去”,误堕其中。杜陵不审,鼓其馀波。嗣后啼饥号寒,望门求索之子,奉为羔雉,至陈昂、宋登春而丑秽极矣。学诗者,一染此数家之习,白练受污,终不可复白,尚戒之哉!  艳诗有述欢好者,有述怨情者,《三百篇》亦所不废;顾皆流览而达其定情,非沉迷不反,以身为妖冶之媒也。嗣是作者,如“荷叶罗裙一色裁”,“昨夜风开露井桃”,皆艳极而有所止。至如太白《乌栖曲》诸篇,则又寓意高远,尤为雅奏。其述怨情者,在汉人则有“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唐人则“闺中少妇不知愁”、“西宫夜静百花香”,婉娈中自矜风轨。迨元、白起,而后将身化作妖冶女子,备述衾裯中丑态。杜牧之恶其蛊人心,败风俗,欲施以典刑,非已甚也。近则汤义仍屡为泚笔,而固不失雅步。唯谭友夏浑作青楼淫咬,须眉尽丧;潘之恆辈又无论已。《清商曲》起自晋、宋,盖里巷淫哇,初非文人所作,犹今之《劈破玉》、《银纽丝》耳。操觚者即不惜廉隅,亦何至作《懊侬歌》、《子夜》、《读曲》?

      前所列诸恶诗,极矣;更有猥贱于此者,则诗佣是也。诗佣者,衰腐广文,应上官之徵索;望门幕客,受主人之雇托也。彼皆不得已而为之。而宗子相一流,得已不已,间则繙书以求之,迫则倾腹以出之,攒眉叉手,自苦何为?其法:姓氏官爵,邑里山川,寒喧庆吊,各以类从;移易故实,就其腔壳;千篇一律,代人悲欢;迎头便喝,结煞无馀;一起一伏,一虚一实,自诧全体无瑕,不知透心全死。风雅下游至此,而浊秽无加矣。宋以上未尝有也。高廷礼作俑于先,宗子相承其衣钵。凡为佣者,得此以擿埴而行,而天下之言诗者,车载斗量矣。此可为风雅痛哭者也!

      咏物诗,齐、梁始多有之。其标格高下,犹画之有匠作,有士气。

      徵故实,写色泽,广比譬,虽极镂绘之工,皆匠气也。又其卑者,饾凑成篇,谜也,非诗也。李峤称“大手笔”,咏物尤其属意之作,裁剪整齐而生意索然,亦匠笔耳。至盛唐以后,始有即物达情之作,“自是寝园春荐后,非关御苑鸟衔残”,贴切樱桃,而句皆有意,所谓“正在阿堵中”也。“黄莺弄不足,含入未央宫”,断不可移咏梅、桃、李、杏,而超然玄远,如九转还丹,仙胎自孕矣。宋人于此茫然,愈工愈拙,非但“认桃无绿叶,道杏有青枝”为可姗笑已也。嗣是作者益趋匠画,里耳喧传,非俗不赏。袁凯以《白燕》得名,而“月明汉水初无影,雪满梁园尚未归”,按字求之,总成窒碍。高季迪《梅花》,非无雅韵,世所传诵者,偏在“雪满山中”、“月明林下”之句。徐文长、袁中郎皆以此衒巧。要之,文心不属,何巧之有哉。杜陵《白小》诸篇,踸踔自寻别路,虽风韵足,而如黄大痴写景,苍莽不群。作者去彼取此,不犹善乎?禅家有“三量”,唯“现量”发光,为依佛性;“比量”稍有不审,便入“非量”;况直从“非量”中施硃而赤,施粉而白,勺水洗之,无盐之色败露无馀,明眼人岂为所欺耶?

作者:王夫之

林纾作品集

  • 林纾(1852—1924)原名群玉、秉辉,字琴南,号畏庐、畏庐居士,别署冷红生。晚称蠡叟、践卓翁、六桥补柳翁、春觉斋主人。福建闽县(今福州)人,我国近代著名文学家。
    林纾少孤,自云“四十五以内,匪书不观”。十一岁从同里薛锡极问古文辞,读杜诗、欧文务于精熟。自十三龄至于二十,“杂收断简零篇用自磨治”,校阅古籍不下二千余卷。三十一岁结识李宗言,见其兄弟积书连楹,一一借读且尽。非但经、子、史籍,凡唐宋小说家言也无不搜括。后由博览转为精读。对生平所嗜书,沉酣求索,如味醇酒,枕籍至深。
    林纾崇尚程、朱理学,读程朱二氏之书“笃嗜如饫粱肉”,却能揭露“宋儒嗜两庑之冷肉,凝拘挛曲局其身,尽日作礼容,虽心中私念美女颜色,亦不敢少动”的虚伪性,嘲笑“理学之人宗程朱,堂堂气节诛教徒。兵船一至理学慑,文移词语多模糊”。他维护封建礼教,指责青年人“欲废黜三纲,夷君臣,平父子,广其自由之途辙”,还说“荡子人含禽兽性,吾曹岂可与同群”,又敢把与封建礼教不相容的《迦茵小传》整部译出。严复《甲辰出都呈同里诸公》诗云:
    孤山处士音琅琅,皂袍演说常登堂。
    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肠。
    林纾的古文论,以桐城派提倡的义法为核心,以左、马、班、韩之文为“天下文章之祖庭”,以为“取义于经,取材于史,多读儒先之书,留心天下之事,文字所出,自有不可磨灭之光气”。同时林纾也看到了桐城派的种种弊病,反对墨守成规,要求“守法度,有高出法度外之眼光;循法度,有超出法度外之道力”。并提醒人们,“盖姚文最严净。吾人喜其严净,一沉溺其中,便成薄弱”;专于桐城派古文中揣摩声调,“亦必无精气神味”。他认为学桐城不如学左、庄、班、马,韩、柳、欧、曾。并以为在学习中应知变化,做到能入能出。“入者,师法也;出者,变化也。”
    林纾青年时代便关心世界形势,认为中国要富强,必须学习西方。中年而后,“尽购中国所有东西洋译本读之,提要钩元而会其通,为省中后起英隽所矜式”。他不懂外语,不能读原著,只靠“玩索译本,默印心中”,常向马尾船政学堂师生“质西书疑义”。后来他与朋友王寿昌、魏易、王庆骥、王庆通等人合作,翻译外国小说,曾笔述英、法、美、比、俄、挪威、瑞士、希腊、日本和西班牙等十几个国家的几十名作家的作品。一生著译甚丰,翻译小说达二百余种,为中国近代译界所罕见,曾被人誉为“译界之王”。

作者:林纾

海公案

  • [清] 李春芳 编次

    版本:清代小说。前六十回为《海公大红袍全传》;六十一回至末一百零二回为《海公小红袍全传》,今存道光十二(1832)壬辰年厦门文德堂刋本。

    作者:不题撰人。

    内容:叙述一位无私无畏的清官海瑞一生的故事。海瑞其人其事《明史》有载,是历史上有名的清官,号称“南包公”。本书文笔粗疏,情节离史实颇远。

作者:李春芳

南柯太守传

  • 淳于棼东平淳于棼,吴、楚游侠之士。嗜酒使气,不守细行。累巨产,养豪客。曾以武艺补淮南军裨将,因使酒忤帅,斥逐落魄,纵诞饮酒为事。家住广陵郡东十里。所居宅南,有大古槐一株,枝干修长,清阴数亩。淳于生日,与群豪大饮其下,其以唐贞元七年九月,因沉醉致疾。时二友人于坐扶生归家,卧于堂东庑之下。二友谓生曰:“子其寝矣,予将秣马濯足,俟子小愈而去。”

    生解衣就枕,昏然忽忽,仿佛若梦。见二紫衣使者,跪拜生曰:“槐安国王遣小臣致命奉邀。”生不觉下榻整衣,随二使至门。见青油小车,驾以白牡,左右从者七八,扶生上车,出大户,指古槐穴而去。使者即驱人穴中,生颇甚异之,不敢致问。豁见山川、风候、草木、道路,与人世甚殊。前行数十里,有郛郭城堞,车舆人物,不绝于路。生左右传车者,传呼甚严,行者亦争避于左右。又人大城,朱门重楼,楼上有金书,题曰:“大槐安国”。执门者趋拜奔走。旋有一骑传呼曰:“王以驸马远降,令且息东华馆。”因前导而去。

    俄见一门洞开,生降车而入。采槛雕楹,华木珍果,列植于庭下;几案茵褥,帘帏肴膳,陈设于庭上。生心甚自悦。复有呼曰:“右相且至。”生降阶祗奉,有一人紫衣象简前趋,宾主之仪敬尽焉。右相曰:“寡君不以敝国远僻,奉迎君子,托以姻亲。”生曰:“某以贱劣之躯,岂敢是望。”右相因请生同诣其所。行可百步,人朱门,矛戟斧钺,布列左右,军吏数百,避易道侧。生有平生酒徒周弁者,亦趋其中;生私心悦之,不敢前问。右相引生升广殿,御卫严肃,若至尊之所。见一人长大端严,居正位,衣素练服,簪朱华冠。生战栗,不敢仰视。左右侍者令生拜。王曰:“前奉贤尊命,不弃小国,许令次女瑶芳,奉事君子。”生但俯伏而已,不敢致词。王曰:“且就宾宇,续造仪式。”

    有顷,右相亦与生偕还馆舍。生私心念之,意以为父在边将,因没虏中,不知存亡。将谓父北蕃交逊,而致兹事,心甚迷惑,不知其由。是夕,羔雁币帛,威容仪度,伎乐丝竹,肴膳灯烛,车骑礼物之用,无不咸备。有群女,或称华阳姑,或称青溪姑,或称上仙子,或称下仙子,若名者数辈,皆侍从左右。冠翠风冠,衣金霞帔,彩碧金钿,目不可视。遨游戏乐,往来其门,争以淳于郎为戏弄。凤态妖丽,言词巧艳,生莫能对。复有一女谓生曰:“昨上巳日,吾从灵芝夫人过禅智寺,于天竺院。观石延舞《婆罗门》。吾与诸女坐北牖石榻上,时君少年,亦解骑来看。君独强来亲洽,言笑调谑。吾与琼英妹结绛中,挂于竹枝上,君独不忆念之乎?又七月十六日,吾于孝感寺,悟上真子,听契玄法师讲《观音经》。吾于讲下舍金凤钗两只,上真子舍水犀合子一枚。时君亦讲筵中,于法师处请钗合视之,赏叹再三,嗟异良久。顾余辈曰:‘人之与物,皆非野间所有。’或问吾氏,或访吾里,吾亦不答。情意恋恋,瞩盼不舍,君岂不思念之乎?”生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群女曰:“不意今日与此君为眷属。”复有三人,冠带甚伟,前拜生曰:“奉命为驸马相者。”中一人与生且故,生指曰:“子非冯翊田子华乎?”对曰:“然。”生前,执手叙旧久之。生谓曰:“子何以居此?”于华曰:“吾放游,获受知于右相武成侯段公,因以栖托。”生复问曰:“周弁在此,知之乎?”子华曰:“周生,贵人也。职为司隶,权势盛甚,吾数蒙庇护。”言笑甚欢。俄传声曰:“驸马可进矣。”三子取剑佩冕服更衣之。子华曰:“不意今日获睹于盛礼,无以相忘也。”有仙姬数十,奏诸异乐,婉转清亮,曲调凄悲,非人间之所闻听。有执烛引道者,亦数十。左右见金翠步障,彩碧玲珑,不断数里。生端坐车中,心意恍惚,甚不自安,田子华数言笑以解之。 向者群女姑姊,各乘凤翼辇,亦往来其间。

    至一门,号“修仪宫”,群仙姑姊亦纷然在侧,令生降车辇,拜,揖让升降,一如人间。撤障去扇,见一女子,云号金枝公主,年可十四五,俨若神仙。效欢之礼,颇亦明显。生自尔情义日洽,荣辉日盛,出入车服,游宴宾御,次于王者。王命生与群僚备武卫,大猎于国西灵龟山。山阜峻秀,川泽广远,林树丰茂,飞禽走兽,无不蓄之。师徒大获,竟夕而还。生因他日启王曰:“臣顷结好之日,大王云奉臣父之命。臣父顷佐边将,用兵失利,陷没胡中,迩来绝书,告十七八岁矣。王既知所在,臣请一往拜观。”王遽谓曰:“亲家翁职守北上,信问不绝,卿但具书状知闻,未用便去。”遂命妻馈致贺之礼,一以遣之。数夕还答,生验书本意,皆父平生之迹,书中忆念教诲,情意委曲,皆如昔年。复问亲戚存亡,闾里兴废。复言道路乖远,凤烟阻绝。词意悲苦,言语哀伤。又不令生来观,云:“岁在丁丑,当与汝相见。”生捧书悲咽,情不自堪。

    他日,妻谓生曰:“子岂不思为官乎?”生曰:“我,放荡者,不习政事。”妻曰:“卿但为之,予当奉赞。”妻遂自于王。累曰,谓生曰:“吾南柯政事不理,太守黜废,欲藉卿才,可屈往之,便与小女同行。”生敬受教命。王遂敕有司备太守行李。因出金玉、锦绣、箱箧、仆妾、车马,列于广衢,以饯公主之行。生少游侠,曾不敢有望,至是甚悦。因上表曰:“臣将门余子,素无艺术,猥当大任,必败朝章。自悲负乘,绎致覆。今欲广求贤哲,以赞不逮。伏见司隶颖川周弁,忠亮刚直,守法不回,有毗佐之器。处士冯翊田子华,清慎通变,达政化之源。二人与臣有十年之旧,备知才用,可托政事。周请署南柯司宪,田请署司农。庶使臣政绩有闻,宪章不紊也。”王并依求以遣之。其夕,王与夫人饯于国南。王谓生曰:“南柯,国之大郡。土地丰穰,人物豪盛,非惠政不能治之。况有周、田二赞,卿其勉之,以副国念。”夫人戒公主曰:“淳于郎性刚好酒,加之少年,为妇之道,贵乎顺柔,尔善事之,吾无忧矣。南柯虽封疆不遥,晨昏有间,今日睽别,宁不沾巾。”生与妻拜首南去,登车拥骑,言笑甚欢。

    累夕达郡。郡有官吏、僧道、耆老、音乐、车舆、武卫、銮铃,争来迎奉。人物阗咽,钟鼓喧哗不绝。十数里,见雉堞台观,佳气郁郁。入大城门,门亦有大榜,题以金字,曰:“南柯郡城”,见朱轩户,森然深邃。生下车,省风俗,疗病苦,政事委以周、田,郡中大理。自守郡二十载,风化广被,百姓歌谣,建功德碑,立生祠宇。王甚重之,赐食邑,锡爵位,居台辅。周、田皆以政治著闻,递迁位。生有五男二女。男以门荫授官,女亦聘于王族,荣耀显赫,一时之盛,代莫比之。

    是岁,有檀萝国者,来伐是郡。王命生训将练师以征之。乃表周弃将兵三万,以拒贼之众于瑶台城。弁刚勇轻敌,师徒败绩,弁单骑裸身潜遁,夜归城。贼亦收辎重销甲而还。生因囚弁以请罪。

    王并舍之。

    是月,司宪周弁疽发背,卒。生妻公主遘疾,旬日又薨。生因请罢郡,护丧赴国。王许之。便以司农田子华行南柯太守事。生哀恸发引,威仪在途,男女叫号,人吏奠馔,攀辕遮道者不可胜数,遂达于国。王与夫人素衣哭于郊,候灵舆之至。谥公主曰“顺仪公主”。备仪仗羽葆鼓吹,葬于国东十里盘龙冈。是月,故司宪子荣信,亦护丧赴国。

    生久镇外藩,结好中国,贵门豪族,靡不是洽。自罢郡还国,出入无恒,交游宾从,威福日盛。王意疑惮之。时有国人上表云:“玄象见,国有大恐。都邑迁徙,宗庙崩坏。衅起他族,事在萧墙。”时议以生侈之应也。遂夺生侍卫,禁生游从,处之私第。生自恃守郡多年,曾无败政,流言怨悖,郁郁不乐。王亦知之,因命生曰:“姻亲二十余年,不幸小女夭枉,不得与君子偕老,良用痛伤。”夫人因留孙自鞠育之。又谓生曰:“卿离家多时,可暂归本里,一见亲族。诸孙留此,无以为念。后三年,当令迎生。”生曰:“此乃家矣,何更归焉?”王笑曰:“卿本人间,家非在此。”生忽若昏睡,懵然久之,方乃发悟前事,遂流涕请还。王顾左右以送生,生再拜而去。

    复见前二紫衣使者从焉。至大户门外,见所乘车甚劣,左右亲使御仆,遂无一人,心甚叹异。生上车行可数里,复出大城。宛是昔年东来之途,山川原野,依然如旧。所送二使者,甚无威势。生愈怏怏。生问使者曰:“广陵郡何时可到?”二使讴歌自若,乃答曰:“少顷即至。”俄出一穴,见本里闾巷,不改往日,潸然自悲,不觉流涕。二使者引生下车,入其门,升自阶,己身卧于堂东庑之下。生甚惊畏,不敢前近。二使因大呼生之姓名数声,生遂发寤如初。见家之童仆拥于庭,二客濯足于榻,斜日未隐于西垣,余樽尚湛于东牖。梦中倏忽,若度一世矣。

    生感念嗟叹,遂呼二客而语之。惊骇。因与生出外,寻槐下穴,生指曰:“此即梦中所经入处。”二客将谓狐狸木媚之所为祟。遂命仆夫荷斤斧,断拥肿,折查,寻穴究源。旁可袤丈,有大穴洞。洞然明朗,可容一榻,上有积土壤,以为城郭台殿之状。有蚁数斛,隐聚其中。中有小台,其色若丹。一大蚁处之,素翼朱首,长可三寸。左右大蚁数十辅之,诸蚁不敢近,是其王矣。即槐安国都也。又旁一穴,直上南枝,可四丈,宛转方中,亦有土城小楼,群蚁亦处其中,即生所领南柯郡也。又一穴,西去二丈,磅礴空墟,嵌异状。中有一腐龟壳,大如斗。积雨浸润,小草丛生,繁茂翳荟,掩映振壳,即生所猎灵龟山也。又旁一穴,东去丈余,古根盘屈,若龙虺之状。中有小土壤,高尺余,即生所葬妻盘龙冈之墓也。追想前事,感叹于怀,披阅穷迹,皆符所梦。不欲二客坏之,还令掩塞如旧。是夕,风雨暴发。旦视其穴,遂失群蚁,莫知所去。故先言“国有大恐,都邑迁徙”,此其验矣。复念檀萝征伐之事,又请二客访迹于外。宅东一里有古涸涧,侧有大檀树一株,藤萝拥织,上不见日。旁有小穴,亦有群蚁隐聚其间。檀萝之国,岂非此耶?嗟乎!蚁之灵异,犹不可穷,况山藏木伏之大者所变化乎?时生酒徒周弁、田子华并居六合县,不与生过从旬日矣。生遽遣家童疾往候之。周生暴疾已逝,田子华亦寝疾于床。生感南柯之浮虚,悟人世之倏忽,遂栖心道门,绝弃酒色。后三年,岁在丁丑,亦终于家。时年四十七,将符宿契之限矣。

    公佐贞元十八年秋八月,自吴之洛,泊淮浦。偶觌淳于生貌楚,询访遗迹,反复再三,事皆摭实,辄编寻成传,以资好事。虽稽神语怪,事涉非经,而窃位著生,翼将为戒。后之君子,幸以南柯为偶然,无以名位骄于天壤间云。

    前华州参军李肇赞曰:贵极禄位,权倾国都,达人视此,蚁聚何殊。

作者:李公佐

宋代宫闱史

  • 暂缺简介。

作者:许慕羲

列仙传

  • 《列仙传》2卷,原题西汉刘赂撰。收于《道藏》与《说郛》。 1、《列仙传》年代与作者考

    《列仙传》的著作朝代和撰人,历来聚讼颇多,但一般都认为,非为西汉刘向所撰。陈振孙《书录解题》谓不似西汉文字。,必非向撰。黄伯思《东观余论》谓是书虽非向笔,而“事详语约,词不达意旨明润”,疑为东汉之作。《四库提要》其为魏晋间文士所为。余嘉锡《四库提要辩证》对本传有较详考证,谓“此书已盛行于东汉,”盖明帝以后,顺帝以前人之所作。而本书托于刘向,《汉志》无著录,但晋葛洪《抱朴子》及〈神仙传〉序均曾方及此书。

    2、《列仙传》版本 本传历代版本较多,或有载72传者,或有无赞文者,各种版本在文字上亦有异同。《道藏》本载仙传70则,自神农时雨师赤松子至汉为河间王治瘕之玄欲止。传后各系一赞,编末又为总赞一道,与《四库》本同。《四库提要》疑赞乃晋郭元祖撰。刘师培读《道藏》记称此本王子升传“桓良”,作“柏良”,必系据用作“柏”之本,则共源亦出宋刊。

    《艺文类聚》、《太平卸览》等均引录传文。《去笈七签》卷108收录此传,亦自赤松子到玄俗,但仅48人,乃为其节本。

    3、《列仙传》所收神仙 《道藏》本,《列仙传》收入三皇五帝到汉代神仙70位。

    卷上40位如下:

    (1)赤松子(神农时)(2)宁封子(黄帝时)(3)马师皇(黄帝时)(4)赤将子舆(黄帝时)(5)黄帝(6)屋全(尧时)(7)容成公(黄帝时)(8)方回(尧时)(9)老子(周)(10)关令尹(周)(11)涓子(齐人)(12)吕尚(周)(13)啸父(西周)(14)师门(西周)(15)务光(夏)(16)仇生(汤)(17)彭祖()(18)邛疏(周)(19)介子推(晋)(20)马丹(晋)(21)平常 生(谷城乡人)(22)陆通(楚)(23)葛由(周成王时)(24)江妃二女(江汉之湄)(25)范蠡(越勾践)(26)琴高(宋)(27)寇先(宋)(28)王子乔(周)(29)幼伯子(周)(30)安期先生(秦始皇时)(31)桂父(象林人)(32)瑕丘仲(西宁人)(33)酒客(梁人)(34)任光)赵简子时)(35)萧史(秦穆公时)(36)祝鸡翁(洛人)(37)朱仲(汉)(38)修羊公(汉)(39)稷丘君(汉)(40)崔文子(太山人)

    卷下30位如下:

    (41)赤须子(秦穆公时)(42)东方朔(汉)(43)钩翼夫人(汉)(44)子(45)骑龙呜(46)主柱(47)园客(48)鹿皮公(49)昌容(50)溪父(51)山图(52)谷春(汉)(53)阴长生(54)毛女(秦始皇时)(55)子英(56)服闾(57)文宾(58)商丘子胥(59)子主(60)陶安公(61)赤斧(62)呼子先(63)负局先生(64)朱璜(汉)(65)黄阮丘(66)女丸(67)陵阳子明(68)邗子(69)木羽(70)玄俗

    4、《列仙传》内容大要及影响

    《列仙传》简述每位神仙之形迹,并有赞语,所述事迹,几乎皆与长生仙去、神通变化诸方术有关,反映出两汉时期神仙方士活跃情况。作者认为神仙实有,不过被后代人“因迹托虚,寄空为实:,才使疑惑。经书不载神仙事,是因为神仙不是常有的,然而不常有并非就等于没有,故不可弃,这就是作者著书的目的。书中不和仙传为道教徒和文人墨客传诵、引用 铺陈,为后世道教神仙故事的重要来源之一。尤其黄帝等故事,多被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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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松子

      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服水玉以教神农,能入火自烧。往往至昆仑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中,随风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至高辛时,复为雨师。今之雨师本是焉。眇眇赤松,飘飘少女。接手翻飞,泠然双举。纵身长风,俄翼玄圃。妙达巽坎,作范司雨。

      【译文】赤松子是神农时主管雨的官。他服食水晶,把它教给神农,能够在烈火中任火烧烤。赤松子常常去昆仑山上,在西王母的石室里歇息,随风雨自由上下。炎帝(神农)的小女儿追随他学道,也成了神仙,和赤松子一起飞去。到高辛帝的时候,赤松子又重新成为掌管雨的官。如今的雨师之职,就是据此设置的。精妙赤松子,飘飘炎帝女。携手游霄汉,轻盈双飞举。纵身驾长风,展翅昆仑圃。神通又广大,为民掌管雨。

      宁封子

      宁封子者,黄帝时人也,世传为黄帝陶正。有人过之,为其掌火,能出五色烟,久则以教封子。封子积火自烧,而随烟气上下,视其灰烬,犹有其骨。时人共葬于宁北山中。故谓之宁封子焉。奇矣封子,妙禀自然。铄质洪炉,畅气五烟。遗骨灰烬,寄坟宁山。人睹其迹,恶识其玄。

      【译文】宁封子是黄帝时人,是黄帝时世代相袭掌制陶之事的官。有人来拜访他,替他烧陶窑的火,能够冒出带五种色彩的烟。后来那人把这个方法教给了封子,封子把柴火聚集在一起来烧自己,身体能随烟升降。人们观看烧剩的灰烬,还可见到封子的骸骨。当时人们便一起把封子的骸骨葬在宁北山中,因此后人称他为宁封子。神奇宁封子,玄妙出自然。身熔大火炉,气畅五彩烟。灰中存残骨,坟寄宁北山。人只见遗迹,哪知其事玄。  马师皇

      马师皇者,黄帝时马医也。知马形生死之诊,治之辄愈。后有龙下,向之垂耳张口,皇曰:“此龙有病,知我能治。”乃其下口中,以甘草汤饮之而愈。后数数有龙出其波,告而求治之。一旦,龙负皇而去。师皇典马,厩无残驷。精感群龙,术兼殊类。灵虬报德,弥鳞衔辔。振跃天汉,粲有遗蔚。

      【译文】马师皇是黄帝时的马医。他熟悉马的形体结构,能使马起死回生,经他治过的马,没有不痊愈的。后来,有龙从天而降,向马师皇垂着耳朵,张着大口。马师皇说:“这条龙有病,知道我能治好它。”于是,马师皇对龙的下唇内侧进行针灸,又用甘草熬汤让龙喝下,很快就治好了龙的病。后来,屡屡有龙下来,请求马师皇治病。一天早上,有条病愈的龙载着师皇游向天宇。马师皇主管医马,厩内无病残马匹。精湛医术惊群龙,救死扶伤兼异类。灵龙有心报恩德,收敛鳞甲供驾驭。奋力腾跃入云霄,美名长存留芳菲。

      赤将子舆  赤将子舆者,黄帝时人。不食五谷,而百草花。至尧帝时,为木工。能随风雨上下,时时于市中卖缴,亦谓之缴父云。蒸民粒食,熟享遐祚。子舆拔俗,餐葩饮露。身风雨,遥然矫步。云中可游,性命可度。  【译文】赤将子舆是黄帝时候的人。他不吃五谷,而专吃百草的鲜花。到尧帝时,担任木工之职。他能随风雨上下自如,常常在集市上卖生丝绳,因此,人们又称他为“缴父”。百姓吃五谷,熟食祈长福。子舆独脱俗,食花饮清露。纵身风雨中,远行又高步。云天可任游,寿岂可计度?

      黄 帝

      黄帝者,号曰轩辕。能劾百神,朝而使之。弱而能言,圣而预知,知物之纪。自以为云师,有龙形。自择亡日,与群臣辞。至于卒,还葬桥山,山崩,柩空无尸,唯剑舄在焉。仙书云:黄帝采首山之铜,铸鼎于荆山之下,鼎成,有龙垂胡髯下迎帝,乃升天。群臣百僚悉持龙髯,从帝而升,攀帝弓及龙髯,拔而弓坠,群臣不得从,望帝而悲号。故后世以其处为鼎湖,名其弓为乌号焉。神圣渊玄,邈哉帝皇。莅万物,冠名百王。化周六合,数通无方。假葬桥山,超升昊苍。

      【译文】黄帝号为轩辕,能审断各种神灵的功过,百神都朝拜黄帝并听从黄帝的调遣。黄帝初生就会说话,聪慧特达能预见未来,知道万物的兴衰更替之数。他自称是云师。形体像天上的龙。自己选择死亡的日期,向朝中的群臣辞别。黄帝死后,被安葬在桥山中,不久桥山崩塌,黄帝的棺中却没有尸体,只有他的佩剑和鞋子在里面。神仙书说:黄帝在首山上采铜,在荆山下铸鼎,鼎铸成了,有龙垂着胡须来迎接黄帝,黄帝于是骑龙升天。群臣百官都抓住龙须和黄帝的大弓,想跟从黄帝升天,但龙须脱落了,弓也掉下地来,因此,群臣不能跟从,就在地上仰望黄帝而悲痛地号哭。后世就把黄帝升天的地方叫做鼎湖,把黄帝的弓叫做乌号。圣明深邃玄妙,悠悠远古帝皇。暂时君临万物,名列百王之上。变化周遍天下,理数精通微芒。假身托葬桥山,真灵升入上苍。

      者,槐山采药父也,好食松实,形体生毛,长数寸,两目更方,能飞行逐走马。以松子遗尧,尧不暇服也。松者,简松也。时人受服者,皆至二三百岁焉。饵松,体逸眸方。足蹑鸾凤,走超腾骧。遗赠尧门,贻此神方。尽性可辞,中智宜将。

      【译文】是槐山中采药的人,爱吃松子,遍身长毛,长达数寸,两眼变成方形,能疾步如飞追逐奔马。他拿松子赠给尧帝,可尧帝没功夫服用它。所采松子,出自简松,当时人们凡吃了这种松子的,都能活到二三百岁。采食松子,身体轻眼珠方。脚踏鸾鸟彩凤,奔走超越腾骧。遗赠尧帝松实,留此神奇医方。保全天性者自可不用,常人当服此调养。

      容成公

      容成公者,自称黄帝师,见于周穆王,能善辅导之事。取精于玄牝,其要谷神不死,守生养气者也。发白更黑,齿落更生。事与老子同,亦云老子师也。容成,专气致柔。得一在昔,含光独游。道贯黄庭,伯阳仰俦。玄牝之门,庶几可求。

      【译文】容成公,自称是黄帝的老师。后又出现于周穆王时期,善于辅助、劝导之事。他从天地万物的本源中获取精髓,其要领是使心性空虚,以达到不老不死的境界,这就是所谓的守生养气。容成公头发白了能变黑,牙齿脱落可出新牙。他的事迹与老子的故事大致相同,也有人说他是老子的老师。勤勉不倦容成公,固守纯气达顺柔。早早修得纯道后,藏匿才智独遨游。道气贯通天地中,伯阳仰慕随其后。天地万物的本源,或许真能够追求。

      方 回

      方回者,尧时隐人也。尧聘以为闾士,炼食云母,亦与民人有病者。隐于五柞山中。夏启末为宦士,为人所劫,闭之室中,从求道。回化而得去,更以方回掩封其户。时人言,得回一丸泥涂门,户终不可开。方回颐生,隐身五柞。咀嚼云英,栖心隙漠。劫闭幽室。重关自廓。印改掩封,终焉不落。

      【译文】方回是尧时的隐士,尧请他掌管闾中政令。他烧炼并吞食云母,也替百姓治病。后来隐居在五柞山中。夏启末年,在宫廷中任小官,一次有人劫持他,把他关在密室里,要求他传道。方回却化身走出密室,并用自己名字为印,改封了密室的门。当时人们传言,只要用方回的一粒泥丸涂在门上,门就永远打不开。方回善养生,隐居五柞山。咀嚼云母片,栖神空荒间。被劫闭幽室,开锁若等闲。改印将门封,永世不可开。

      老 子

      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陈人也。生于殷,时为周柱下史。好养精气,贵接而不施。转为守藏史。积八十余年。史记云:二百余年时称为隐君子,谥曰聃。仲尼至周见老子,知其圣人,乃师之。后周德衰,乃乘青牛车去,入大秦。过西关,关令尹喜待而迎之,知真人也,乃强使著书,作《道德经》上下二卷。老子无为,而无不为。道一生死,迹入灵奇。塞兑内镜,冥神绝涯。德合元气,寿同两仪。

      【译文】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陈国人。生于殷代,以后任周的柱下史。喜欢保养精气,注重吸纳而不外泄。后从柱下史转为守藏史,供职八十多年。史书记载说,老子二百多岁时被称作隐君子,谥号为聃。孔子到周见到老子,知道他是圣人,就拜他为师。后来周德衰颓,老子就乘青牛车离开周,去大秦国。途经西关,守卫西关的令官尹喜早就等候在那里迎接他,知道他是得道的真人,就强求他著书,老子就作《道德经》上下两卷。老子追求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用道齐一生死,形迹出神入奇。闭目塞听内修,无上境界无思。得道合乎元气,长寿同于天地。

      关令尹

      关令尹喜者,周大夫也。善内学,常服精华,隐德修行,时人莫知。老子西游,喜先见其气,知有真人当过,物色而遮之,果得老子。老子亦知其奇,为著书授之。后与老子俱游流沙,化胡,服苣胜实,莫知其所终。尹喜亦自著书九篇,号曰《关令子》。尹喜抱关,含德为务。挹漱日华,仰玩玄度。候气真人,介焉独悟。俱济流沙,同归妙处。

      【译文】西关的令守尹喜,是周朝大夫,擅长神仙方术,常服天地间精华之气,涵养德性修持操行,当时没有人了解他。老子西游,尹喜事先就望见天空中气有异色,知道有得道真人要经过此地,望见异色之气拦住这位真人,果然遇见老子。老子也知道尹喜与众不同,就著书授给他。后来,尹喜和老子同游流沙,成佛,同吃胡麻籽,但没有人知道他们最终去了什么地方。尹喜自己也著书九篇,称之为《关令子》。尹喜把守西关,修养道德作为己务。下取太阳精华服食,仰头赏玩月中玉兔。望气迎候得道真人,玄机一人独悟。一起渡过流沙,同归玄妙之处。

      涓 子

      涓子者齐人也,好饵术,接食其精。至三百年乃见于齐,著《天人经》四十八篇。后钓于荷泽。得鲤鱼腹中有符,隐于宕山,能致风雨。受伯阳《九仙法》。淮南山安,少得其文,不能解其旨也。其《琴心》三篇,有条理焉。涓老饵术,享遐纪。九仙既传,三才乃理。赤鲤投符,风雨是使。拊琴幽岩,高栖遐峙。

      【译文】涓子是齐国人。喜欢服食养气之术,吸食日月精华。过了三百年,竟在齐国出现,著《天人经》四十八篇。后来在荷泽钓鱼,在鲤鱼腹中得一符,于是隐居到宕山中,能呼风吹雨。受学老子的《九仙法》。淮南有个叫山安的人,年轻时得到《九仙法》一书,但不能理解书中的意思。涓子著的《琴心》三篇很有条理。涓子喜食气,享此无穷年。九仙经既传,三才始可研。红鲤送符,风雨听呼唤。弹琴幽岩上,高隐深山巅。

      吕 尚  吕尚者冀州人也。生而内智,预见存亡。避纣之乱,隐于辽东四十年。适西周,匿于南山,钓于溪。三年不获鱼,比闾皆曰:“可已矣。”尚曰:“非尔所及也。”已而,果得兵钤于鱼腹中。文王梦得圣人,闻尚,遂载而归。至武王伐纣,尝作阴谋百余篇。服泽芝地髓,具二百年而告亡。有难而不葬,后子葬之,无尸,唯有《玉钤》六篇在棺中云。吕尚隐钓,瑞得鳞。通梦西伯,同乘入臣。沈谋籍世,芝体炼身。远代所称,美哉天人。  【译文】吕尚是冀州人,生下来就聪明睿智,能预见存亡大事。为躲避商纣时的乱世,他在辽东隐居了四十年。后来西行到了周的封地,隐居终南山中,在溪边钓鱼。他几年没有钓到一条鱼,邻居们劝他说:“应该作罢了。”他却回答说:“这不是你们所能知道的。”不久,果然钓到鱼,并在鱼腹中得到兵书。周文王梦见得到圣人,听说了吕尚其人,就用车把他载回朝中。武王伐纣时,吕尚曾著用兵计谋一百多篇。他服食荷花、枸杞等植物,活了二百岁才死。死后遇意外之事不能下葬,后来他的儿子吕安葬他。发现没有尸体,只有兵书六篇在棺中。吕尚隐居垂钓,遇祥瑞得赤鳞。通梦西伯姬昌,同归入朝作臣。谋略流传后世,服食泽芝养身。世世代代赞美,简直天上仙人。  啸 父  啸父者,冀州人也。少在西周市上补履,数十年人不知也。后奇其不老,好事者造求其术,不能得也。唯梁母得其作火法。临上三亮,上与梁母别,列数十火而升西,邑多奉祀之。啸父驻形,年衰不迈。梁母遇之,历虚启会。丹火翼辉,紫烟成盖。眇企升云,抑绝华泰。

      【译文】啸父是冀州人。年轻时在西周集市上以补鞋为生,几十年来不被人们所了解。后来,人们发现他总不老,觉得十分奇怪,于是就有好事的人登门访求他的长生术,但都没能得到啸父的指点。只有一个叫梁母的人,得到了他的作火升天法。作火时,只见亮光闪烁几下,人便随光而起。他在空中与梁母告别,周围排列着数十道火光向西天而去。后来,当地百姓多把他当作神奉祀。啸父青春常驻,年老身体不衰。梁母遇他作火,凌空壶盖启开。红火放射光辉,紫烟集成车盖。徐徐升入云端,高高超出华泰。

      师 门

      师门者,啸父弟子也,亦能使火,食桃李葩。为夏孔甲龙师,孔甲不能顺其意,杀而埋之外野。一旦,风雨迎之,讫,则山木皆焚。孔甲祠而祷之,还而道死。师门使火,赫炎其势。乃豢虬龙,潜灵隐惠。夏王虐之,神存质毙。风雨既降,肃尔高逝。

      【译文】师门是啸父的弟子,也能够作火升空,吃桃李的鲜花。后来替夏王孔甲养龙,孔甲对他不满意,就把他杀了埋在郊野。一天早上,风雨来迎接他,他走后,山上的草木便烧光了。孔甲去山上立祠祭祀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死了。师门善使火,焰烈火势旺。养龙事孔甲,聪慧却隐藏。夏王施暴虐,体毙神未亡。一旦风雨降,倏忽以高翔。

      务 光

      务光者,夏时人也。耳长七寸,好琴,服蒲韭根。殷汤将伐桀,因光而谋。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诟,吾不知其他。”汤既克桀,以天下让于光,曰:“智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遂之!”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人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非义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位,况于尊我,我不忍久见也。”遂负石自沉于蓼水,已而自匿。后四百余岁,至武丁时,复见。武丁欲以为相,不从。逼不以礼,遂投浮梁山,后游尚父山。务光自仁,服食养真。冥游方外,独步常均。武丁虽高,让位不臣。负石自沉,虚无其身。  【译文】务光是夏朝时候人。耳朵长七寸,喜爱弹琴,吃菖蒲和韭菜的根。汤将要讨伐夏桀,同务光商议谋划。务光说:“这不是我应做的事。”汤说:“谁可以胜任?”务光说:“我不知道。”汤说:“伊尹怎么样?”务光回答说:“伊尹勉强自己忍受耻辱,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汤战胜夏桀以后,要把天下让给务光,说:“有智慧的人谋划占有天下,有武力的人实现这一计划,有仁德的人统治天下,这是古来就有的道理,您何不顺其自然呢!”务光拒绝说:“废掉君主是不义之举,屠杀百姓非仁德之功,别人作事犯难,我坐享其利,是不知廉耻。我听说,不合道义的奉禄不能接受,身处无道乱世不能居职做官,何况要使我高居尊位,我不忍心久活于世。”于是身背大石自沉到蓼水里,随即消失了。四百多年以后,到商王武丁时,务光又出现了。武丁想请他为相,务光不愿意。武丁不以礼相请而硬逼,务光就逃到浮梁山中,后来又漫游在尚父山中。务光怀抱仁德,服食修养真性。远离世俗之外,造化之中独行。武丁贵为君王,让位不愿作臣。负石自沉蓼水,务光匿迹灭身。  仇 生  仇生者,不知何所人也。当殷汤时,为木正三十余年,而更壮。皆知其奇人也,咸共师奉之。常食松脂,在尸乡北山上,自作石室。至周武王,幸其室而祀之。异哉仇生,靡究其向。治身事君,老而更壮。灼灼容颜,怡怡德量。武王祠之,北山之上。

      【译文】仇生,不知是什么地方人。在殷汤的时候,做了三十多年管理匠作的官,年老了却变得更加健壮。人们都知道他是个奇异的人,一齐尊奉他为老师。他常吃松脂,在尸乡的北山上,自己开凿了一个石室居住。到周武王时,武王亲临石室察看,并奉祀仇生。仇生这人真奇异,一生行踪从不定。修身养性事君王,年老精力更旺盛。神彩奕奕好容颜,和颜悦色有德行。武王尊崇亲祭祀,尸乡故地北山顶。

      彭 祖

      彭祖者,殷大夫也。姓名铿,帝颛顼之孙陆终氏之中子,历夏至殷末八百余岁。常食佳芝,善导引行气。历阳有彭祖仙室,前世祷请风雨,莫不辄应。常有两虎在祠左右,祠讫,地即有虎迹,云后升仙而去。遐哉硕仙,时唯彭祖。道与化新,绵绵历古。隐伦玄室,灵著风雨。二虎啸时,莫我猜侮。

      【译文】彭祖是殷朝的大夫,姓名铿,颛顼帝的孙子陆终氏的第三子。他经历了夏朝直到殷朝末年,活了八百多岁。常吃桂花和芝草,善于运气内修等养生之术。历阳山中有彭祖的仙室,历代人们在室前祈求风雨,没有不立时应验的。常有两只虎在室门左右奉侍着,人们祭祀完毕,就能看到虎的脚印。听说后来两只虎也成仙升天了。远古大神仙,其名叫彭祖。道行与造化日新,经历悠悠千古。隐居幽深的石室,显灵在祈风求雨。祠前两虎常咆哮,谁敢猜疑轻侮?

      邛 疏

      邛疏者,周封史也。能行气炼形。煮石髓而服之,谓之石钟乳。至数百年,往来入太室山中,有卧石床枕焉。八珍促寿,五石延生。邛疏得之,炼髓饵精。人以百年,行迈身轻。寝息中岳,游步仙庭。  【译文】邛疏,是周朝的史官,能够运内气修炼身体。他烧煮石髓服食,这种石髓被称作石钟乳。几百年后,他往来于太室山中,山中有他的石床和石枕。八珍使人短寿,五石可以延生。邛疏得此道理,煮石服食其精。虽逾百岁高龄,步履矫捷身轻。养息嵩山之中,游戏漫步仙庭。

      介子推

      介子推者,姓王名光,晋人也。隐而无名,悦赵成子,与游。旦有黄雀在门上,晋公子重耳异之。与出居外十余年,劳苦不辞。及还,介山伯子常晨来呼推曰:“可去矣。”推辞母入山中,从伯子常游。后文公遣数千人,以玉帛礼之,不出。后三十年,见东海边,为王俗卖扇。后数十年,莫知所在。王光沉默,享年遐久。出翼霸君,处契玄友。推禄让勤,何求何取。影介山,浪迹海右。  【译文】介子推,姓王名光,春秋时晋国人。隐居不仕而不为人知。他喜欢赵成子,常与他来往。每天早上都有黄雀停在他家的门上,晋公子重耳觉得介子推是个不平常的人。后来,介子推跟随重耳出亡十几年,不辞劳苦。等到回国以后,有一天早晨介山的伯子常来叫他说:“可以离去了。”介子推就辞别母亲到介山去了,跟伯子常一道往来。后来,晋文公派了几千人,带着玉帛,对他以礼相待,介子推坚持不出山。此后又过了三十年,出现在东海边,替一个叫王俗的人卖扇子。又过了几十年,再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了。介推深沉幽居,享有久远年寿。离家辅佐霸业,隐居契合道友。推让利禄功劳,于世无所取求。隐身遁形介山,浪迹东海之滨。

      马 丹

      马丹者,晋耿之人也。当文侯时,为大夫。至献公时,复为幕府正。献公灭耿,杀恭太子,丹乃去。至赵宣子时,乘安车入晋都,候诸大夫。灵公欲仕之,逼不以礼,有迅风发屋,丹入回风中而去。北方人尊而祠之。马丹官晋,与时隆。事文去献,显没不穷。密网将设,从礼迅风。杳然独上,绝迹玄宫。

      【译文】马丹是春秋时晋国的耿地人。在晋文侯时是个大夫。到晋献公时,重新做官,为幕府衙署的长官。晋献公灭掉耿国,杀害了太子申生,马丹就辞官而去。到赵宣子执政时,他乘坐独马小车进入晋都城,拜访故旧同僚。灵公想让他做官,对他强逼,不以礼请,突然有一阵疾风掀开了屋顶,马丹走进旋风,乘风而去。北方百姓都尊崇奉祀他。马丹在晋国为官,随时世进退衰荣。事文王离献公,或仕或隐身不窘。罗网将要张设,依礼遁入疾风。杳渺长空独上,踪迹不留玄宫。  平常生

      谷城乡平常生者,不知何所人也。数死复生,时人以为不然。后大水出,所害非一。而平辄在缺门山头大呼言:“平常生在此!”云复水雨五日必止。止则上山求祠之,但见平衣帔革带。后数十年,复为华阴门卒。谷城妙匹,谲达奇逸。出生入死,不恒其质。玄化忘形,贵贱奚恤。暂降尘,终腾云室。

      【译文】住在谷城乡的平常生,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人,几次死而复生,当时人们都不相信有这种事。后来发大水,被水淹死的人不计其数。平常生却在缺门山顶上大声呼喊:“平常生在此!”并说再有五天雨水必然停止。水退后,人们上山寻找平常生,要祭祀他,却只发现平常生的衣服、披风和皮带。此后又过了几十年,平常生又做了戍守华阴城门的士卒。谷城奇异士,多变妙达神。人死又复生,身体无定形。变化忘形骸,贵贱何足论。暂临人世间,最终升入云。  陆 通

      陆通者,云楚狂接舆也。好养生,食橐庐木实及芜菁子。游诸名山,在蜀峨嵋山上,世世见之,历数百年去。接舆乐道,养性潜辉。风讽尼父,谕以凤衰。纳气以和,存心以微。高步灵岳,长啸峨嵋。

      【译文】陆通,就是楚国狂人接舆。喜爱养生之道,吃橐庐木的果实和芜菁籽。他游历各大名山,在蜀地峨嵋山上,世代都能见到他,过了几百年才离去。陆通喜欢修道,养性收藏光辉。微言讽谏孔子,劝谕周德已衰。纳气调和体性,保存本心精微。游历仙山灵岳,放声长啸峨嵋。  葛 由

      葛由者,羌人也。周成王时,好刻木羊卖之。一旦骑羊而入西蜀,蜀中王侯贵人追之上绥山。绥山在峨嵋山西南,高无极也,随之者不复还,皆得仙道。故里谚曰:“得绥山一桃,虽不得仙,亦足以豪。”山下立祠数十处云。木可为羊,羊亦可灵。灵在葛由,一致无经。爰陟崇绥,舒翼扬声。知术者仙,得桃者荣。  【译文】葛由是羌族人。周成王时,他喜欢雕刻木头羊去卖。一天,他骑着木刻的羊来到西蜀,蜀中的王侯以及其他达官贵人都跟着他上了绥山。绥山在峨嵋山的西南,非常高峻。跟着他的人没有再回来,都得道成仙。因此民间谚语说:“若得绥山一颗桃,不能成仙也称豪。”后人在绥山脚下为他建了几十处祠堂。刻木可以成羊,木羊也能通灵。通灵是因葛由,得道非一途径。登上高高的绥山,舒展肢体放歌声。精通道术者成仙,得到绥桃者身荣。

      江妃二女

      江妃二女者,不知何所人也。出游于江汉之湄,逢郑交甫。见而悦之,不知其神人也。谓其仆曰:“我欲下请其佩。”仆曰:“此间之人,皆习于辞,不得,恐罹悔焉。”交甫不听,遂下与之言曰:“二女劳矣。”二女曰:“客子有劳,妾何劳之有?”交甫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笥,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旁,采其芝而茹之。以知吾为不逊,愿请子之佩。”二女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旁,采其芝而茹之。”遂手解佩与交甫。交甫悦受,而怀之中当心。趋去数十步,视佩,空怀无佩。顾二女,忽然不见。灵妃艳逸,时见江湄。丽服微步,流生姿。交甫遇之,凭情言私。鸣佩虚掷,绝影焉追?

      【译文】江妃二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地方人。在江汉的岸边嬉游,遇上了郑交甫。郑交甫很喜欢她们,不知道她们是神女。交甫对自己的仆人说:“我想下车请求他们赠我玉佩。”仆人说:“这一带的人都善于言辞,恐怕你得不到玉佩,只落得后悔。”交甫不听劝告,就下车与二女搭话:“两位女子辛苦啦。”二女回答说:“客官您辛苦了,奴婢有什么辛苦的?”交甫接着说:“橘子啊柚子啊,我用方竹筐盛着,把它们浮在汉水上,它们将飘流而下。我沿着岸边,采食着一路的芝草。我知道我这样做不礼貌,但我实在想请求你们赐我玉佩。”二女回答说:“橘子啊柚子啊,我用圆竹筐盛着,让它们浮在汉水上,它们将顺流而下。我沿着岸边,采食着一路的芝草。”江妃说完就解下玉佩送给了交甫。交甫高兴地用手接了,把它藏在怀当中。转身刚走了几十步,再看玉佩,怀里已空,不见玉佩。回头看二女,忽然不见踪影了。神奇江妃美绝伦,不时出现江汉滨。华丽衣服轻盈步,明眸顾盼秋波生。交甫无意巧相遇,凭情爱将私愿请。锵锵玉佩虚相赠,踪影全无怎追寻?

      范 蠡  范蠡,字少伯,徐人也。事周师太公望,好服桂饮水。为越大夫,佐勾践破吴。后乘舟入海,变名姓,适齐,为鸱夷子。更后百余年,见于陶,为陶朱君,财累亿万,号陶朱公。后弃之,兰陵卖药。后人世世识见之。范蠡御桂,心虚志远。受业师望,载潜载惋。龙见越乡,功遂身返。屣脱千金,与道舒卷。  【译文】范蠡,字少伯,徐地人。他师事周文王、武王之师姜太公吕尚,喜好服用桂花和饮水。春秋末期,做越国的大夫,辅佐越王勾践灭了吴国。后来他乘小船入海,改换姓名,到了齐国,称为鸱夷子。又过了一百多年,出现于陶这个地方,称陶朱君。他经商致富,钱财累积上亿万,当时人称他为陶朱公。后来他又舍弃这些钱财,在兰陵卖药。后人世代都认识并碰见他。范蠡服用丹桂,心存清虚志远。受业周师姜尚,隐世真堪惋惜。潜龙出现古越地,大功告成便身返。抛弃千金如脱履,还身入道自舒卷。

      琴 高

      琴高者,赵人也。以鼓琴为宋康王舍人。行涓彭之术,浮游冀州涿(一作砀)郡之间二百余年。后辞,入涿水中取龙子,与诸弟子期曰:“皆洁斋待于水傍。”设祠,果乘赤鲤来,出坐祠中。日有万人观之。留一月余,复入水去。琴高晏晏,司乐宋宫。离世孤逸,浮沉涿中。出跃鳞,入藻清冲。是任水解,其乐无穷。

      【译文】琴高,是战国时赵国人。因善于弹琴做宋康王的宾客。他精通养生之道,浪游冀州和涿郡一带达二百多年。后来,他告别周围人们,说要入涿水里去取龙子,与他的弟子们约定说:“你们都洁身斋戒,在涿水岸边等我。”弟子在岸边立祠,琴高果然骑着红鲤从水中出来,坐到祠中,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前来观看。琴高在祠中逗留了一个多月,入涿水中去了。琴高道存柔顺,在宋国做司乐臣。脱离世事独超逸,浪游冀州涿郡中。出水乘红鲤,入水修饰身。唯任水解成仙,其乐无穷尽。  寇 先

      寇先者,宋人也。以钓鱼为业,居睢水旁百余年。得鱼,或放或卖或自食之。常着冠带,好种荔枝,食其葩实焉。宋景公问其道,不告,即杀之。数十年踞宋城门,鼓琴数十日乃去。宋人家家奉祀之。寇先惜道,术不虚传。景公戮之,尸解神迁。历载五十,抚琴来旋。夷俟宋门,畅意五弦。

      【译文】寇先是战国时宋国人。他以钓鱼为职业,在睢水岸边居住一百多年。他钓到鱼,有的放回水中,有的拿到集市上卖掉,有的自己吃。他经常戴着冠、系着腰带,喜爱栽荔枝,吃荔枝的花和果实。宋景公问他养生之道。他不告诉景公,景公就杀害了他。但此后几十年,人们却看见寇先一直在宋都的城门坐着,后来连续弹琴几十天才离去。宋国家家奉祀他。寇先珍惜道,道不随意传。宋景公杀掉他,形体化去精神变。经历五十年,弹琴又来还。踞坐宋国城门,尽情弹奏五弦。

      王子乔

      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于山上,见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巅。”至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亦立祠于缑氏山下,及嵩高首焉。妙哉王子,神游气爽。笙歌伊洛,拟音凤响。浮丘感应,接手俱上。挥策青崖,假翰独往。

      【译文】王子乔是周灵王的太子,名叫晋。喜欢吹笙,学凤凰的鸣叫。游戏于伊水和洛水之间,道士浮丘公牵着他的手上了嵩山,住了三十多年。后来,人们到山上来找他,他对桓良说:“请告诉我的家人,七月七日在缑氏山头上等我。”到了那天,王子乔果然乘着白鹤飞来,停在山顶之上,人们只能望见他却不能上到山顶。他举手向当时来看他的人致意,过了几天才飞去。人们在缑氏山的脚下和嵩山的顶上同时立祠奉祀他。奇妙王子乔,神游天地气度爽朗。吹笙伊水洛水间,拟音如凤凰歌唱。浮丘公受到感应,携手同把嵩山上。挥鞭策于青崖处,乘仙鹤独来独往。

      幼伯子

      幼伯子者,周苏氏客也。冬常着单衣,盛暑着襦,形貌秽异。后数十年更壮,时人莫知。世世来诫佑,苏氏子孙得其福力也。周客戢容,泯迹泥盘。夏服重纩,冬振轻纨。作不背本,义不独安。乃眷周氏,其艰难。

      【译文】幼伯子,是周代一户姓苏人家的门客。他冬天常穿着单衣服,酷暑天却穿着棉袄和棉裤,形貌污秽怪异。几十年过后,身体变得越加健壮,当时人都不知道他是异人。他一心劝诫帮助苏氏家族,苏门世代受到他的恩惠和保佑。周客掩藏真相,敛迹尘俗之间。夏天穿着夹棉衣,寒冬身着轻纱绢。行动不忘根本,怀道义身不独安。一心顾念周家,帮他子孙度艰难。

      安期先生  安期先生者,琊阜乡人也。卖药于东海边,时人皆言千岁翁。秦始皇东游,请见与语三日三夜,赐金璧度数千万。出于阜乡亭,皆置去,留书以赤玉舄一双为报,曰:“后数年求我于蓬莱山。”始皇即遣使者徐市、卢生等数百人入海,未至蓬莱山,辄逢风波而还。立祠阜乡亭海边十数处云。寥寥安期,虚质高清。乘光适性,保气延生。聊悟秦始,遗宝阜亭。将游蓬莱,绝影清泠。

      【译文】安期先生是琊阜乡人。在东海边卖药,当时人都说他是千岁老人。秦始皇东游,召见安期生并与他长谈了三天三夜,赐给他黄金和玉璧估计有几千万。安期先生走出阜乡亭,宝贝都放在亭内,留下一封信与一双赤玉鞋作答,信上写道:“几年以后到蓬莱山找我。”秦始皇就派使者徐市、卢生等几百人乘船下海,还没到蓬莱山,就遇大风大浪而被迫返回。后来人们在阜乡亭和海边建了十几处祠堂。空空渺渺安期生,除却尘累气高清。顺应时光随心性,保持和气延寿命。寄言点悟秦始皇,留下珍宝阜乡亭。将游仙境蓬莱山,苍茫大海灭踪影。

      桂 父

      桂父者,象林人也。色黑而时白时黄时赤,南海人见而尊事之。常服桂及葵,以龟脑和之,千丸十斤桂,累世见之。今荆州之南尚有桂丸焉。伟哉桂父,挺直遐畿。灵葵内润,丹桂外绥。怡怡柔颜,代代同辉。道播东南,奕世莫违。

      【译文】桂父是象林人。他肤色黑,但有时变白,有时变黄,有时变赤,南海人一见就尊崇对待他。他常服食桂花和葵花,并用龟脑与它们配制成桂丸,制一千粒用桂十斤,多少代人都见过这种丸子。如今荆州以南地区还有桂丸。伟大的桂父,卓然挺立边远地。灵奇葵花内润泽,用丹桂安抚外体。和颜又悦色,世世代代放光辉。道术遍布东南,累世无人违背。

      瑕丘仲

      瑕丘仲者,宁人也。卖药于宁百余年,人以为寿矣。地动舍坏,仲及里中数十家屋临水,皆败。仲死,民人取仲尸,弃水中,收其药卖之。仲披裘而从,诣之取药。弃仲者惧,叩头求哀,仲曰:“恨汝使人知我耳,吾去矣。”后为夫余胡王驿使,复来至宁。北方人谓之谪仙人焉。瑕丘通玄,谪脱其迹。人死亦死,泛焉言惜。遨步观化,岂劳胡驿。苟不睹本,谁知其谪。

      【译文】瑕丘仲是宁地人。在宁卖药一百多年,人们都认为他是个寿星。后来地震房屋被损坏,瑕丘仲和乡邻几十家房进了水,都坍塌了。瑕丘仲死去,有人把他的尸体丢到水中,收拾到他制的药拿去卖。瑕丘仲披着毛皮衣跟在后面,到那人跟前取回药。那个抛弃尸体的人很害怕,叩头求饶,瑕丘仲说:“我只是恨你让别人知道了我的真象而已,我要离开这里了。”后来,瑕丘仲作了扶余国国王的使者,又来到了宁地。北方人称瑕丘仲为谪仙人。瑕丘通于幽玄,谪降人间隐藏真迹。别人死他也死,泛尸水中不必怜惜。游观天地变化,哪肯辛辛苦苦做个胡人驿使。如不洞察本源,谁知他是谪仙。

      酒 客

      酒客者,梁市上酒家人也。作酒常美而售,日得万钱。有过而逐之,主人酒常酢败。穷贫,梁市中贾人多以女妻而迎之,或去或来。后百余岁来,为梁丞,使民益种芋菜,曰:“三年当大饥。”卒如其言,梁民不死。五年解印绶去,莫知其终焉。酒客萧,寄沽梁肆。何以标异,醇醴殊味。屈身佐时,民用不匮。解绂晨征,莫知所萃。

      【译文】酒客是大梁集市上酒家的佣工,他酿制的酒味道醇美容易销售,每天能给东家带来万钱的收入。后因过失而被赶走,从此这个酒家的酒就经常酸坏。酒客窘困贫穷。梁市上的商贾都愿把女儿嫁给他,接他去家中。酒客有时离开梁地,有时又回来。过了一百多年,他当了梁的郡丞。他让百姓多种芋头蔬菜,说:“三年之内要发生饥荒。”果然被他说中了,梁地的老百姓因此没有饿死。酒客任官五年就辞去,没有人知道他最终落到什么地方。酒客落魄困窘,寄身梁地酒肆中。以什么标奇立异?酒味醇厚与众不同。委身辅佐时世,百姓食用不穷。一旦辞官远行,没人知他所终。

      任 光

      任光者,上蔡人也。善饵丹,卖于都市里间,积八十九年,乃知是故时任光也。皆说如数十岁面颜,后长老识之,赵简子聘与俱归。常在桓梯山上,三世不知所在。晋人常服其丹也。上蔡任光,能炼神丹。年涉期颐,晔尔朱颜。顷适赵子,纵任所安。升轨桓梯,高飞云端。

      【译文】任光是上蔡人,善于服食丹药。他在城市和乡村卖丹药,达八十九年,人们才知道他就是过去的任光,都说他容颜看上去只像几十岁的人,后来有老人认出了他,赵简子恭请他一同回府。他常游于桓梯山上,几代以后,人们又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晋国的人经常服用他炼的丹药。上蔡有个任光,善于炼制神丹。年纪超过百岁,鲜艳红润容颜。暂时往投赵鞅,纵情任性所安。游戏桓梯山上,高高飞升云端。

      箫 史  箫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旦,皆随凤凰飞去。故秦人为作凤女祠于雍宫中,时有箫声而已。箫史妙吹,凤雀舞庭。嬴氏好合,乃习凤声。遂攀凤翼,参翥高冥。女祠寄想,遗音载清。

      【译文】箫史是秦穆公时人,善吹箫,能使孔雀、白鹤闻声飞落庭院。穆公有个女儿叫弄玉,喜欢箫史,穆公就把她嫁给了箫史。箫史每天教弄玉吹箫,模仿凤的叫声。这样过了几年,弄玉吹箫声与凤鸣声非常相似,凤凰听到箫声,都飞来停息在他们的屋上。穆公就替他们造了一座台,名为凤台。箫史夫妇居住台上达数年之久,一天早上,他们随着凤凰一同飞去。为此,秦国替弄玉在雍宫内造了一座祠堂,名为凤女祠,还时时能听到箫声在祠内回荡。箫史吹妙音,凤雀舞内庭。嬴女成佳配,秦宫学凤声。一旦攀凤翼,飞举入高冥。女祠寄遐想,遗音沥沥清。

      祝鸡翁

      祝鸡翁者,洛人也。居尸乡北山下,养鸡百余年。鸡有千余头,皆立名字。暮栖树上,昼放散之。欲引呼名,即依呼而至。卖鸡及子,得千余万。辄置钱去之吴,作养鱼池。后升吴山,白鹤孔雀数百,常止其傍云。人禽虽殊,道固相关。祝翁傍通,牧鸡寄。育鳞道洽,栖鸡树端。物之致化,施而不刊。

      【译文】祝鸡翁是洛地人,住在尸乡北山脚下,养鸡一百多年。鸡有一千多只,每只鸡都起了名字。这些鸡晚上栖息在树上,白天分散各处。如果要招引鸡,只需叫名字,鸡就应声而来。祝鸡翁卖掉鸡和小鸡,得钱上千万。他便把钱留在尸乡,去了吴国,在那里挖池养鱼。后来他又上了吴山,白鹤、孔雀几百只,经常聚集在他的身旁。人与禽兽虽不同,道使他们紧相连。祝翁博识旁通,养鸡任性寄欢。养鱼道也相合,将鸡栖息树端。万物变化之道,永行而不改变。

      朱 仲

      朱仲者,会稽人也,常于会稽市上贩珠。汉高后时,下书募三寸珠。仲读购书笑曰:“直值汝矣。”赍三寸珠诣阙上书。珠好过度,即赐五百金。鲁元公主复私以七百金,从仲购珠。仲献四寸珠,送置于阙即去。下书会稽征聘,不知所在。景帝时,复来献三寸珠数十枚,辄去,不知所之云。朱仲无欲,聊寄贾商。俯窥骊龙,扪此夜光。发迹会稽,曜奇咸阳。施而不德,历世弥彰。

      【译文】朱仲是会稽人,常在会稽的集市上贩卖宝珠。汉高后时,下诏书求购三寸大小的宝珠。朱仲读了诏书笑着说:“我的珠子正好遇上买主了。”他于是带着宝珠来到朝廷上书。朱仲的宝珠比规定的还好,高后当即赐他五百两黄金。鲁元公主又私下用七百两黄金,向朱仲购买宝珠。朱仲就献上四寸大的珠子,送去放在宫门就离去了。后来皇帝下诏书到会稽征聘朱仲,已经不知他的去向了。汉景帝时,朱仲又来到朝廷献三寸珠几十颗,献上就走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朱仲没有物欲,聊且寄迹贾商。俯身下视骊龙,手握宝珠夜光。发迹会稽集市,显奇西都咸阳。施德而不居德,历世名更显扬。

      修羊公

      修羊公者,魏人也。在华阴山上石室中,有悬石榻,卧其上,石尽穿陷。略不食,时取黄精食之。后以道干景帝,帝礼之,使止王邸中。数岁道不可得。有诏问:“修羊公能何日发?”语未讫,床上化为白羊,题其胁曰:“修羊公谢天子。”后置石羊于灵台上。羊后复去,不知所在。卓矣修羊,韬奇含灵。枕石大华,餐茹黄精。汉礼虽隆,道非所经。应变多质,忽尔隐形。

      【译文】修羊公是魏国故地人。在华阴山的石室中,有张悬空石床,修羊公睡在上面,石床都让他睡穿陷了。他不大吃东西,只是偶尔吃一点黄精。后来他凭道术干谒景帝,景帝对他以礼相待,让他住在诸侯王的官邸里。但过了几年仍未见他显道,景帝召道:“修羊公什么时候才能表现出道术?”话未说完,只见床上的修羊公化为白羊,并在胁部题有“修羊公谢天子”的字样,景帝命人将石羊放到灵台上面。后来石羊离去了,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卓越不凡修羊公,内藏神通灵性。太华山中睡石床,他只服食黄精。汉皇礼待虽隆重,道术不可经营。随机变化多方,瞬间隐去原形。  稷丘君

      稷丘君者,太山下道士也。武帝时,以道术受赏赐。发白再黑,齿落更生。后罢去。上东巡太山,稷丘君乃冠章甫,衣黄衣,拥琴来迎,拜武帝,指帝:“陛下勿上也,上必伤足指。”及数里,右足指果折。上讳之,故但祠而还。为稷丘君立祠焉,为稷承奉之云。稷丘洞彻,修道灵山。炼形濯质,变白还年。汉武行幸,携琴来延。戒以升陟,逆睹未然。

      【译文】稷丘君是泰山下的道士,汉武帝时,他因道术高明而受到赏赐。他头发白了能变黑,牙齿脱落能再生。后来他辞别武帝回到泰山下,武帝东巡泰山,稷丘君戴着缁布冠,穿着黄色道袍,抱着琴出迎武帝。他拜完武帝,手指点泰山对武帝说:“陛下请不要上山,上山必伤脚趾。”武帝不听,才上去几里路,右脚趾果然折伤了。皇上忌讳此事,因此只在山下祭祀一番就回驾了。后来替稷丘君在泰山下建了祠堂,设稷奉祀他。稷丘深明通达,修道神灵之山。炼形养身涤秽垢,肤色变白年寿延。武帝巡行泰山,稷丘抱琴出迎。谏阻登高攀险,事先已见祸患。

      崔文子

      崔文子者,太山人也。文子世好黄老事,居潜山下,后作黄散赤丸,成石父祠,卖药都市,自言三百岁。后有疫气,民死者万计,长吏之文所请救。文拥朱幡,系黄散以徇人门。饮散者即愈,所活者万计。后去,在蜀卖黄散。故世宝崔文子赤丸黄散,实近于神焉。崔子得道,术兼秘奥。气疠降丧,仁心攸悼。朱幡电麾,神药捷到。一时获全,永世作效。

      【译文】崔文子是泰山人,世代都喜欢道家的修炼之术。文子住在潜山之下,配制黄精散药和朱砂丹,并建了一座石父祠。他把制出的药拿到都市里去卖,自称已有三百岁的年纪。后来瘟疫流行,老百姓死亡数以万计,郡县长官到文子那里请他拯救百姓。崔文子手拿红色的小旗,系着黄精散药,巡行各家门户。吃了他的黄精散药的人,病很快就痊愈,被救活的人数以万计。后来,崔文子离开了潜山,在蜀地卖黄散。当时人们奉文子的赤丸和黄散为宝物,像敬奉神灵一样。崔文子修炼得道,道术秘密又深奥。瘟疫降下死亡灾,仁德之心忧伤悼。朱幡挥动迅如电,黄散神神药急送到。病人一时获痊愈,神药永世能奏效。

      赤须子

      赤须子,丰人也,丰中传世见之云。秦穆公时主鱼吏也,数道丰界灾害水旱,十不失一。臣下归向,迎而师之,从受业,问所长。好食松实、天门冬、石脂,齿落更生,发堕再出,服霞绝后。遂去吴山下,十余年,莫知所之。赤须去丰,爰憩吴山。三药并御,朽貌再鲜。空往师之,而无使延。顾问小智,岂识巨年?

      【译文】赤须子是丰县人,丰县人相传世代都见到过他。他本是秦穆公时主管渔业的官吏,多次预言丰县界内的水旱灾害,十次中没有一次失误。当时的大臣都归向他,把他迎去作老师,跟随他学习,请教他的特长。他喜欢吃松子、天门冬和石钟乳,牙齿掉了能够再生,头发掉了也能够再长出来,服霞修炼,没有后代。后来他去了吴山,又过了十多年,就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赤须子离开了丰县,于是栖隐到吴山。三种药物一同服用,衰老的容貌重美艳。人们徒劳地去拜他为师,却不能够使寿命长延。试问那些小智小慧,怎懂得仙人如何永年?

      东方朔

      东方朔者,平原厌次人也。久在吴中,为书师数十年。武帝时,上书说便宜,拜为郎。至昭帝时,时人或谓圣人,或谓凡人。作深浅显默之行,或忠言,或诙语,莫知其旨。至宣帝初,弃郎以避乱世,置帻官舍,风飘之而去。后见于会稽,卖药五湖。智者疑其岁星精也。东方奇达,混同时俗。一龙一蛇,岂豫荣辱?高韵冲霄,不羁不束。沉迹五湖,腾影#谷。  【译文】东方朔是平原厌次人。他长期寓居吴中,做了几十年私塾老师。武帝时,他上书言事,被封为郎官。到昭帝时,当时的人有的说他是圣人,有的说他是凡人。他的行为有时深藏不露,有时公然直行,有时尽忠进言,有时诙谐戏谈,竟没有人知道他意旨所在。到宣帝初年,他放弃郎官不做,以躲避乱世。他把官帽放在衙门里,风把它吹走了。后来他出现在会稽,又在太湖一带卖药。有智慧的人怀疑他是木星精气幻化而成。东方朔奇特旷达,混迹于当时的世俗。时而如龙腾飞,时而如蛇蛰伏,哪里会介意荣耀与屈辱?高情远韵直上云霄,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时而隐身在五湖,时而飞腾在日出之处。  钩翼夫人

      钩翼夫人者,齐人也,姓赵。少时好清净,病卧六年,右手拳屈,饮食少。望气者云:“东北有贵人气。”推而得之。召到,姿色甚伟。武帝披其手,得一玉钩,而手寻展,遂幸而生昭帝。后武帝害之,殡尸不冷,而香一月间。后昭帝即位,更葬之,棺内但有丝履。故名其宫曰钩翼。后避讳,改为弋庙。闱有神祠、阁在焉。婉婉弱媛,庙符授钩。诞育嘉嗣,皇祚惟休。武之不达,背德致仇。委身受戮,尸灭芳流。

      【译文】钩翼夫人是齐郡人,姓赵。她小时候喜欢清净,卧病在床六年,右手指掌拳缩,饮食很少。当时观望云气的人说:“东北方向有贵人气。”推算后找到了她。武帝下诏让她到了皇宫,发现她的容貌出众,掰开她拳缩的指掌,得到一个玉钩,而她的手不久也就伸展开了。于是她受到武帝宠幸,生下昭帝。后来武帝杀害了她,但她的尸体停放却不僵硬,而且香气弥漫达一月之久。昭帝即位后,将她改葬,发现棺内只剩下丝鞋。所以把她住过的宫室叫做钩翼宫。后来为了避讳,改称弋庙。后宫内有祠堂和楼阁。美貌娇弱的女子,庙号取名求合玉钩。生育了美好的后代,皇位因此保持永久。武帝不能通达事理,背弃德义导致怨仇。以身相托反被杀害,尸灭不见而芳香长留。  犊 子

      犊子者,邺人也。少在黑山,采松子、茯苓,饵而服之,且数百年。时壮时老,时好时丑,时人乃知其仙人也。常过酤酒阳都家。阳都女者,市中酤酒家女,眉生而连,耳细而长,众以为异,皆言此天人也。会犊子牵一黄犊来过,都女悦之,遂留相奉侍。都女随犊子出,取桃李,一宿而返,皆连兜甘美。邑中随伺,逐之出门,共牵犊耳而走,人不能追也。且还复在市中数十年,乃去见潘山下,冬卖桃李云。犊子山栖,采松饵苓。妙气充内,变白易形。阳氏奇表,数合理冥。乃控灵犊,倏若电征。  【译文】犊子是邺县人。他年轻时在黑山采集松子和茯苓,做成糕饼吃,将近几百年。他有时强壮有时衰老,有时英俊有时丑陋,当时的人才知道原来他是仙人。他经常到卖酒的阳都家去。阳都的女儿,是集市中卖酒人家的女儿,两道眉毛生下来就连在一起,耳朵又细又长,人们觉得她长相奇特,都说她是天上的仙人。犊子牵着一头小黄牛来到她家,阳都女喜欢他,就把他留下来,与他做了夫妻。阳都女跟随犊子出去摘取桃李,过了一夜才回来,所摘的桃李连根蒂都甜美。同乡的人跟随侦察他们,把他们逐出城门,他们就一起牵着小牛的耳朵走了,人们追不上他们。后来他们又在集市中生活了几十年,才离开又出现在潘山下,冬天仍在卖桃李。犊子隐居在山中,采集松子和茯苓。精气充满体内,能使肤色变白体易形。阳都女儿相貌特异,道合自然理玄深。牵着灵异的黄犊离去,迅如闪电划过苍。

      骑龙鸣  骑龙鸣者,浑亭人也。年二十,于池中求得龙子,状如守宫者十余头。养食,结草庐而守之。龙长大,稍稍而去。后五十余年,水坏其庐而去。一旦,骑龙来浑亭,下语云:“冯伯昌孙也。此间人不去五百里,必当死。”信者皆去,不信者以为妖。至八月,果水至,死者万计。骑鸣养龙,结庐虚池。专至俟化,乘云骖螭。纡辔故乡,告以速移。洞镜灾祥,情眷不离。

      【译文】骑龙鸣是浑亭人。他二十岁的时候,在池塘中捕到小龙,形状很像壁虎,有十几条。他把小龙饲养起来,并且盖了一间草屋来守护它们。龙长大后,渐渐都离池而去。后来过了五十多年,大水冲毁了他的草屋,他也离开了。有一天,他骑龙来到浑亭上空,对下面的人说:“我是冯伯昌的孙子。这里的人不离开五百里,一定会死。”相信他的人都离开了。不相信的以为他是妖怪。到了八月,大水果然来到,淹死的人成千上万。骑龙鸣饲养龙子,结草为庐,掘地为池。精诚专一等待变化,云中乘龙腾空而起。故乡上空缓辔徐行,告诉人们迅速转移。洞察吉祥和灾异,恋乡之情不稍离。

      主 柱

      主柱者,不知何所人也。与道士共上宕山,言此有丹砂,可得数万斤。宕山长吏,知而上山封之。砂流出,飞如火,乃听柱取。为邑令章君明饵砂,三年得神砂飞雪,服之,五年能飞行,遂与柱俱去云。主柱同窥,道士精彻。玄感通山,丹砂出穴。荧荧流丹,飘飘飞雪。宕长悟之,终然同悦。

      【译文】主柱,不知是哪里人。他和道士一起上宕山,道士说这里有丹砂,能够得到几万斤。宕山县的县令知道后,就上山将山禁封了。丹砂流出来,像火焰一样迸飞,县令只得听任主柱取用。他为县令章君明冶炼丹砂,三年后炼得神砂飞雪。章君明吃了,五年后能够飞行,于是和主柱一起离开了。主柱和道士同看宕上,道士法术精微透彻。精神玄妙感应神山,丹砂迸飞流出洞穴。流丹光彩荧荧,白雪漫天飘飘。宕山县令翻然醒悟,终于一同向道。

      园 客

      园客者,济阴人也。姿貌好而性良,邑人多以女妻之,客终不取。常种五色香草,积数十年,食其实。一旦,有五色蛾止其香树末,客收而荐之,以布生桑蚕焉。至蚕时,有好女夜至,自称客妻,道蚕状。客与俱收蚕,得百二十头茧,皆如大。缫一茧,六十日始尽。讫则俱去,莫知所在。故济阴人世祠桑蚕,设祠室焉。或云陈留济阳氏。美哉园客,颜晔朝华。仰吸玄精,俯捋五葩。馥馥芳卉,采采文蛾。淑女宵降,配德升遐。

      【译文】园客是济阴郡人。他容貌俊美,性情温和,同乡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他却始终不娶。他曾种植五色香草,经历几十年,才吃香草结的子实。一天,有五色神蛾落在香草尖上,园客把它们收起来,而且给它们作了草垫,铺上布,让它们在上面生育桑蚕。到收蚕的时候,一个美貌女子夜间来到,自称是园客的妻子,对他述说蚕的情况。园客和她一起收蚕,共得到一百二十头蚕茧,都像瓮那么大。从茧里抽丝,一茧须六十天才能抽尽。抽完茧丝他们就一起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所以济阴人世世代代祭祀桑蚕,都设置专门祠蚕的房屋。也有人说园客是陈留济阳人氏。园客是多么美好啊,容光焕发像早晨的鲜花。抬头吸纳玄妙的精气,低头摘取五色香葩。散着馥香的芳草,文彩斑斓的桑蛾。窈窕淑女夜里到来,道德相合同升云霞。

      鹿皮公

      鹿皮公者,淄川人也。少为府小吏木工,举手能成器械。岑山上有神泉,人不能至也。小吏白府君,请木工斤斧三十人,作转轮悬阁,意思横生。数十日,梯道四间成。上其巅,作祠舍,留止其旁,绝其二间以自固。食芝草,饮神泉,且七十年。淄水来,三下呼宗族家室,得六十余人,令上山半。水尽漂,一郡没者万计。小吏乃辞遣宗家,令下山。着鹿皮衣,遂去,复上阁。后百余年,下卖药于市。皮公兴思,妙巧缠绵。飞阁悬趣,上揖神泉。肃肃清庙,二间。可以闲处,可以永年。

      【译文】鹿皮公是淄川人。他年轻时是郡府的木匠,抬手就能制成器物。当地一座尖山上有神泉,人们不能到达。鹿皮公禀告太守,请求让三十个木匠带着斧头,制作转轮和悬空的阁道,巧妙的构思洋溢而出。过了几十天,四间阁道作成了。鹿皮公上到尖山的顶峰,在那里建造祠堂,自己就住在祠堂旁边,拆断两间阁道来使自己坚定心志。他吃芝草,饮神泉,将近七十年。淄河发水的时候,他三次下山去招呼同宗族的人,一共找到六十多个人,让他们上到半山上。淄河水到处漂流,整个郡中被淹死的人数以万计。水退以后,鹿皮公才送同宗族的人回家,让他们下山。他自己穿着鹿皮衣也离开了,后来又回到悬阁上居住。这以后又过了一百多年,他下了山,在集市上卖药。鹿皮公突发奇思,巧妙又缠绵。阁道凌空飞架有意趣,直上山巅汲饮清泉。肃穆清静庙宇,寂寞悬阁两间。可以避世独居,可以长享天年。  昌 容

      昌容者,常山道人也,自称殷王子。食蓬根,往来上下,见之者二百余年,而颜色如二十许人。能致紫草,卖与染家,得钱以遗孤寡,历世而然,奉祠者万计。殷女忘荣,曾无遗恋。怡我柔颜,改华标。心与化迁,日与气炼。坐卧奇货,惠及孤贱。  【译文】昌容是常山道士,自称是殷王的女儿。她服食蓬根,在常山往来上下,人们见到她已有二百多年,而她的容貌却好像是二十来岁的人。她能找到紫草,卖给开染坊的人家,把得到的钱送给孤儿寡母,过了许多代都是这样。祭祀她的人数以万计。殷王女儿抛弃荣华,竟然毫不眷恋。保养柔美的容颜,不饰鲜花貌自妍。心随自然造化迁移,天天养气修炼。拥有珍奇的物品,恩惠施及孤寡贫贱。

      父

      父者,南郡人也。居山间,有仙人常止其家。从买瓜,教之炼瓜子,与桂附子、芷实共藏,而对分食之。二十余年,能飞走,升山入水。后百余年,居绝山顶,呼下父老,与道平生时事云。父何欲?欲在幽谷。下临清涧,上翳委蓐。仙客舍之,导以秘,形绝埃,心在旧俗。

      【译文】父是南郡县人。他住在山谷里,有一仙人经常来他家借宿。仙人跟他一起去买瓜,教他炒瓜子,让他把瓜子和桂附子、芷草的果实一起收藏,然后两个人分吃。过了二十多年,父就能够飞行,能上山入水。此后一百多年,他住在极高的山顶,招呼山谷里的父老乡亲,和他们述说一生中的往事。父有什么欲望?只愿住在幽深山谷。下临清澈的山泉,上有草苫覆盖的茅屋。仙人常来借宿,教给他神秘的符。形体虽已远离凡尘,心却系念先前世俗。

      山 图  山图者,陇西人也。少好乘马,马踏之折脚。山中道人教令服地黄、当归、羌活(独活)、苦参散。服之一岁,而不嗜食,病愈身轻。追道人问之,自言五岳使,“之名山采药,能随吾,使汝不死。”山图追随之六十余年。一旦归来,行母服于家间。期年复去,莫知所之。山图抱患,因毁致金。受气使身,药轻命延。写哀坟柏,天爱犹缠。数周高举,永绝俗缘。

      【译文】山图是陇西人。他年轻时喜欢骑马,曾经被马踩断了脚。山中的道人叫他服用地黄、当归、羌活(独活)、苦参制成的药粉。他服药一年之后,就不想吃饭,病治好了,身体也变得轻快。山图追着询问道人,道人自称是五岳的使者,并说“到名山去采药。如果你跟我一起去,我能让你长生不死。”于是山图跟随他有六十多年。一天山图突然回来,在家为母亲服丧。一年后又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山图身遭灾祸,因伤残得到保全。接受精气身轻便,药物虽轻寿命延。母亲坟旁抒哀痛,天生情爱心头缠。时经一年飘然去,永远断绝世俗缘。

      谷 春    谷春者,栎阳人也,成帝时为郎。病死,而尸不冷。家发丧行服,犹不敢下钉。三年,更著冠帻,坐县门上,邑中人大惊。家人迎之,不肯随归。发棺有衣无尸。留门上三宿,去之长安,止横门上。人知追迎之,复去之太白山。立祠于山上,时来,至其祠中止宿焉。谷春既死,停尸犹温。棺阖五稔,端委于门。顾视空柩,形逝衣存。留轨太白,纳气玄根。  【译文】谷春是栎阳人,成帝时任郎官。

作者:汉·刘向撰;钱卫语释

艺苑卮言

  • 《艺苑卮言》,明王世贞撰。凡八卷,评论古今诗文。附录四卷,

    其一论词曲,二、三论书,四论画,初草于青州任时。嘉靖三十

    七年(公元一五五八),世贞手自次录,凡论诗老十之七,文十之三,都六卷。是后而岁稍益之,以至嘉靖四十五年,乡人梓行

    之。又八年,前后所增又二卷,黜其论词曲者,附它录为别卷,

    时隆庆六年(一五七二)也。其后刊四部稿,遂收入。  此书旨在「雌黄曩哲,橐钥后进」,所论确有独到者,唯是

    志盛气刚,勇于判断,在当时已不无异议;游往中或以称许之不

    至,遂请绝交。而世贞则颇坚持己见,以为「性之所好,习固不

    能强也」。及其晚年,心平气和,亦颇悔其少作,故云:「既不

    切当,又伤儇薄,行世已久,不能复秘,姑随事改正,勿令多误后人。」

      此书有明万历十七年(一五八九)武林樵云书舍刊本,十六卷;

    万历十九年累仁堂刊本;谈艺珠丛本;历代诗话续编本;日本延亨

    年间刊本,皆八卷。樵云书舍刊本之卷十三至十六,杂取世贞之宛

    委余编内有关艺文者附入,故视他本为多。(黄志民)

作者:王世贞